“第三,既然成了我的徒弟,须得接替我在此间守护石楼。这样也算石楼内之人,便能在石楼来去自如。”
“……”沈玉茗心道,这高人的徒弟,果然是不能白当的。
她觉得老人仿佛在威胁她,要么当我徒弟,学我武艺替我守楼,要么被逐出师门,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件事,米童可以作证。”
众人的眼光看了过来,米学督尴尬地一笑,点点头。
“石楼原先也没有守楼人,自我师兄闯进来起,当年我师父就定下规矩。往后若有不守规矩的弟子闯入石楼,若不想被逐出鬼谷书院,就必须终生留在石楼内守楼。直到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再闯进来,有接班的接班,没接班再继续等。”
老人和米学督都是书院资历最老的两位前辈,两人说的话互相印证,谷主便不得不听从。五位院正若不是碍于院规,大多会为这两人求情,现下既然能让二人免于被逐出书院,当然也没有意见。
梦姑板着脸看了沈玉茗一眼。脸色似乎好了一些,由狂风暴雪的转成多云多雨的阴天。
沈玉茗心中哀叹道,这下真成了关门弟子了。
知道要留下来守楼一辈子,心里顿时着急起来,她的复仇大业尚未开始,还有外婆和舅舅等着她前去营救,还有一堆重要的事要做。她怎能被困在此处,不能出去。
李泽渊见她一脸着急,立即知晓她心中所想。为防这姑娘脱口而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立即拉着沈玉茗向上方老人行礼。
“弟子擅闯石楼,犯下大错,在此立誓,和沈玉茗甘愿在此终生守楼。不得允许,不踏出此地半步。”
李泽渊不顾沈玉茗在旁边拼命地扯他的袖子,继续道。“只是弟子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讲。”老人道。
“我与沈玉茗在谷外都还有未处理完的俗事,请风师伯给我们两人两年的时间,两年后,待我二人处理完谷外的一干俗事,将信守承诺,回石楼守楼。”
“我看你二人也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就依你所言。”老人道。“这规矩也是人定的,不必过分严苛。眼下既然老夫还活着,就还有人守楼,待你二人外间事了,便来石楼做个洒扫的小徒吧。”
沈玉茗侧过头去看李泽渊。心道,若那些纷纷扰扰的爱恨纠葛终有一天结束,此生能与心仪之人在这山清水秀的山谷和与世隔绝的石楼内长相厮守,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当即放宽了心,拜谢道,“谢过师父!”比之先前,这声‘师父’叫得格外地诚恳。
“你也不必谢老夫。”老人道,“老夫收你为徒,也不是因恰好是你闯入石楼,而是你确实天资不差。你赢了老夫是事实,看起来是耍了个小聪明,实则乃是你自己对本门武功的领悟。”
接着,老人拎起腰上的铁链道,“这锁住老夫的铁链,老夫无法自行解开。当年老谷主说过,这需要老夫嫡传的徒弟练就老夫这套功法达到‘无孔不入’的境界,才能用‘化力为风’帮老夫冲开这铁锁里的机扩,打开此锁。”
说着,老人手一扬,上方飞下一本泛黄的典籍。沈玉茗伸手稳稳地接住。
“这本书乃老夫毕生心血,记录了‘风’这一脉的全部功法招式,是老夫这百余年来所悟。你好好修习,老夫恢复自由身,还得靠你这个徒弟。”
“诺!”
沈玉茗既然当着众人的面认了这位师父,又接受了老人的传承,说什么也不能当个欺师灭祖背信弃义之徒,也得遵守诺言回到这里为老人解开铁锁,否则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混。
有了这层关系,在场的人也就放下心来。
梦姑沉着脸道,“既然这件事已有旧例和旧规,那就按风师叔的意思处理吧。”
说着转过脸,又是一脸嘲讽地对沈玉茗道,“那我从今以后还得叫你一声小师妹了。”
沈玉茗不敢托大,连忙行了个晚辈礼道,“谷主永远是玉茗的师长和长辈。”
梦姑没理她,径直朝着上方一拱手,“师叔,若没什么事,本座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众人,便转身离去。
刚走到石门口正待离开,她又突然转过身开口道,“白院正,你的《阳春白雪》还要吗?”
白院正、李泽渊和沈玉茗一听,便知道谷主已看破他们几人的小伎俩。
白院正颇有些心虚地含笑道,“哦,差点忘了,正好在此处,不如请谷主帮我取来。”
“辛丑二十。”梦姑扔下一句,便消失在了出口。
事情已料理清楚,其余人也纷纷告辞。
徐裕负手走到白长卿面前,摆出一副教训年轻人的架势,“跟着胡闹,不像话!”说罢,顿了一下,不忘补上一句,“待会儿记得把你那把‘小绕梁’和《阳春白雪》一起带过来。”
米学督走在最后,一脸愠怒,须发皆张,指着沈玉茗忿忿道,“哼!回去再跟你算账!我要跟你绝交!”说罢头一扭,抱着手气冲冲地快步离开了。
沈玉茗一下山,纵然折腾了一晚上,滴水未进,一刻也不敢耽搁,就径直去了春晖居。
到得春晖居,便来到正厅阶前跪下。举起三支簪子,高声道,“弟子有错,请师父责罚。”
花婆婆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取走了簪子,再没有多余的话了。
见屋内久久无人回应,沈玉茗也不起身,直挺挺地一直跪着。
日头逐渐升高,庭前漏下斑驳日影,摇曳生姿。正值初夏,夏风微醺,暑意一点一点围拢过来,便如置身熏笼不断被烘烤一般,随着日影的摇晃也开始汗流浃背。
沈玉茗也并非铁打的,双膝重重地压在石砖上,不到一个时辰,腿下就传来阵阵锥心刺骨般的疼痛。饶是有内力暗中活络经脉,时间一长也渐渐感到力不可支,四肢麻木。
然而她却始终既不敢倒下,也不敢站起来。
直到正午过后,梦姑午休起来,才走到廊下。
“我说小师妹,你如今已是风师叔的关门弟子,何苦这样想不开,在本座这里跪着。你若跪坏了,本座如何向风师叔交代。”
沈玉茗提着一口气,端正了力不可支的姿态,拜道。“弟子自进入书院以来,全赖谷主的悉心调教。谷主对玉茗不可谓不尽心,若非谷主严苛督促,弟子也不能如今日这般进益神速。一日为师便终生为师,此番弟子辜负师父教诲,犯下大错,请师父责罚。”
“当不起!本座可没教过你偷拿东西,擅闯禁地。何况,你这一手向上高攀的功夫,连本座都望尘莫及。你既认了风师叔为师父,又要来做本座的徒弟,本座何德何能,教不了你架子这么大的徒弟。”
沈玉茗明白,这一次,确实是她伤了梦姑的心。除了诚恳道歉,恐怕只能用真情实感打动对方。
一想到自己的身世,她便红了的眼眶,“弟子有错,弟子并非狡辩。可弟子与施仁诺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篡位南诏,害死了弟子的师尊,囚禁弟子的外婆和舅舅。弟子逃出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此处苟且偷安,弟子实在是深感愧疚和不安。”
“若不为他们做些事,弟子如何心安理得。所以,就算明知是龙潭虎穴,弟子也要闯一闯。”
梦姑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话,“你想要查看施仁诺的档案,连问也不问本座一句,却费尽心思偷钥匙擅闯石楼,就是认定了本座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既然你认为本座不近人情,何必讲这些有的没的。”
“你犯下大错是自愿的也罢,被动的也罢,擅闯禁地就要被逐出师门。再说了,你何必跑到此处惺惺作态来求我原谅,你现在已有了更大的靠山,又不用被赶出书院,难道本座还会为难你不成。”
“你给本座听清楚了,本座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赶紧走吧。”
说罢,梦姑神情淡漠地离开了春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