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就意味着见人,谢家二公子从前谁人不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和燕家大公子燕堂风并称金陵双绝。才华绝艳,武功绝世,可一场变故让他再也站不起来,要永远和轮椅为伴。
出门就意味着许多三年未见过他的人都要见到,说不定又有人会或同情或怜悯的看着他,他最恨那种眼神。
“是什么朋友,能让公子出门的,一定不是简单的人。我有点好奇了。”凌霞轻轻的说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恬静。
“是一位誉满金陵的公子,文韬武略江南无人能及,并且长得也是极好的。”提起燕堂风,谢景行忍不住眼神里充满了赞赏。
凌霞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夸一个人,心里更加好奇,谢景行在她眼里已经是一个十分完美的人,能被谢景行赞赏的,到底该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难道比陆定尧和大哥加起来还厉害,凌霞忍不住在心里做了个不恰当的比较。
“好,我跟你去。王三也会去吗?”在这里,除了谢景行凌霞就只认识王思睿一人,若是王思睿也去她不会觉得太拘谨。
谢景行点头,“我和思睿还有堂风自小一起长大,王谢两家和燕家也是世交,燕老夫人过寿,思睿自然也是要去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不急不缓,又聊了许多,直到月亮的清辉自窗缝洒了进来凌霞才回房睡觉。
八月的金陵,雨水比洛阳多了许多,下了三天三夜,到了黄昏时刻才停下,城中商户皆紧闭大门,路上也无甚行人。
唯有城外二十里处的一个山庄,大红灯笼高挂,府中丫鬟仆役来往,络绎不绝。
檐廊之下,一群小丫鬟人手抱着一盆金菊,有序的进入大厅,摆放在主位的椅子两旁,主位的墙上,赫然是红纸烫金的一个人高有余的寿字,桌上也摆了许多各地的新鲜水果以及寿桃。
入夜时分,庄中主人宾客相继出现,欢聚一堂,庆祝这山庄主人燕镇南之母的八十大寿。
凌霞和谢景行坐着谢府的马车过来的,下人把轮椅抬下马车,便被谢景行挥散了。凌霞独自推着轮椅和谢景行进了山庄。
远远的有小厮看见,忙慌去请了主人,不一会儿,一个白衣不染纤尘的翩翩公子出现在凌霞和谢景行跟前。
若说谢景行是一方温润的玉,那眼前这个少年就更像一轮夺目的太阳,言笑间光彩照人。
“景行。”少年咧着嘴叫了一声,贝齿洁白唇如涂脂,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谢景行也朗然一笑,“堂风。”
“走带你去我的院子,这里外人太多,不方便说话,王三早已被我打发过去待着了。”刚想去推谢景行的轮椅,燕堂风这才注意到谢景行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小丫头。
平平无奇的模样,倒是长了一双好眼睛,“景行何时多了个丫鬟。”燕堂风只狐疑的看了凌霞一眼就自然的从她手里接过了轮椅。
“此事说来话长,我之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燕堂风经常四处游历,可以和谢景行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此次回来好几个月又一直在忙燕老夫人的寿宴,更是没有时间和谢景行相聚,因此也一直不知道凌霞的事。
凌霞静静的跟在两人后面,也不说话,只是这山庄里的别致景色让她颇为好奇,一路都在左顾右盼,这里和王谢两家的院子有很大的差别,结构和布置和镇国王府的重重楼阁浩浩殿堂倒是很像。
“你这丫头胆子挺大的,哪里找来的。”燕堂风走路时会忍不住时不时回头,看看小丫头是否还跟在他们身后,不知为何,她那双眼睛让他映像十分深刻,只看了一眼就像忘不掉似的。
“堂风什么时候也会注意一个丫头了,这可不像你。”谢景行把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心安理得的让燕堂风一路推着他走。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又有过过命的交情,三年前要是没有燕堂风,他可就不止站不起来这么简单了,恐怕连命都会丢了。因此二人在一起时谢景行的舒适程度,比在他在王三面前更甚。说起话来自然也是毫不忌讳的。
燕堂风收起笑容之时,脸上的神情和谢景行如出一辙,温润平和。“不知为何,看见她那双眼睛,我总有种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没想到燕堂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谢景行讶然,“哦?还有这等事?”燕堂风不是没去过洛阳,难道他这么巧正好在洛阳碰到过凌霞。
凌霞的身份在金陵除了李大夫妇就只有谢景行和王思睿两个人知道,可谢景行有什么都不会瞒燕堂风的,因此进了燕堂风的院子就把凌霞的身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即使是见过再多世面,遇事再镇静的燕堂风,在得知凌霞身份时目光里的大吃一惊还是没藏住。
谢景行只当他是惊于自己的莽撞,毕竟凌霞是朝廷钦犯,他此举可能会让谢家陷入巨大的麻烦。
“此事决定之时确实考虑欠佳,没有想过谢家的问题,当时只是想救她而已。”谢景行一边解释一边看了眼院子另一角落安安静静和王思睿下棋的凌霞。
这两个月的相处,他虽然不太适应她事无巨细的照顾自己,可却十分适应她每天待在他跟前,看着她在屋里忙来忙去,心里莫名的愉悦和舒适。
燕堂风耳朵里没怎么听进谢景行的话,只是不停的回忆两个月前他在城里码头看到的那个身影,原来真的是她。难怪他当时感觉十分在意的样子,他们在洛阳,早有过一面之缘。
早已是三年前的事了,他和燕羽去洛阳办事,在白马寺游玩之时,经过后山遇到一个小女孩,不知为何一个人上了山,又不小心伤了腿,下不了山正在无助之时碰上了他们。
她当时坚持不让燕羽碰她,燕羽那时不太会笑,整个人看起来严肃得很,他没有办法,只好亲自把她背下了山。
一路上女孩都在喋喋不休的跟他说话感谢他,可下了山又不肯让他送她回家,倒是有趣得很,只让他把她放在山寺门口就催着他离开。
后来他和燕羽藏在暗处,看到镇国王府的人马找了过来,又有皇宫的马车把她接走了,这才明白她的身份。
离开之时,还意外发现自己脖子上莫名被栓了一块小金锁,做工别致,上面刻着朝阳二字。
这难道是她的谢礼?燕堂风欣然收下了那块金锁,后来时不时就会回忆起那天的情境。
难怪那天在码头感觉那么熟悉,原来真的是她,她来了金陵。还在码头撞了他的船,主动赔了他二百两银子。
她的记性如此糟糕,不过三年,她居然完全忘了他的样子,也忘了他曾背着她走了二十里的山路。
那块金锁现在还被他放在房间里,吊在帐子上抬眼就能看到,只可惜金锁的主人完全不记得他了。
想着想着就出神了,完全忽略了谢景行还在跟他说话。
“堂风?”谢景行再次叫了一声,“你今天怎么回事,整个人都有点奇怪。”
谢景行不知燕堂风在洛阳之事,自然不知道他出神到底是为何,“难道你是担心此事被揭露谢家会惹上麻烦,放心,我一直很谨慎,平日并不带她出门的。只是今天到你这里来,带她过来走走。”
燕堂风怔怔的点了点头,并没把他曾经在洛阳见过凌霞,还收过她的贴身金锁一事说出口。有些事说与不说都没什么特别的意义,所以他选择不说。
“诶诶诶!你怎么回事!站住!”王三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谢景行和燕堂风同时回头,两人居然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的跑上了。
凌霞在前面极力闪躲,王三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人从走廊跳到院子的石桌子上,又从石桌子跳到树上,可怜那王三,在金陵世家也算武功有为的少年儿郎了,今晚却连一个小丫头都追不上。
燕堂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嘴角上扬,“她还会武?”三年前他怎么没发现,当时看她小脸脏脏的,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还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想不到时隔三年重逢,她身手就变得如此灵活了,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的跟个小猴子一样。
小猴子跑了一会儿,脸红扑扑的,突然就朝他们这边而来,在王三到达之前躲到了谢景行身后。
“把我的马交出来!快点!不然小爷真对你不客气了!”王三一脸凶巴巴的,隔着谢景行大声的冲凌霞大叫,“等小爷赢了这一局就再也不和你下棋了!”
凌霞躲在谢景行轮椅之后,用手肘撑在椅背上,两只脚在地上蹬啊蹬,面上毫无愧色,“你一直侮辱我的棋艺,我不会让你赢我的。那颗棋子我刚刚已经扔出去了,你赢不了我。”
明明是下棋耍赖,偏还说得如此大义凛然,燕堂风垂眸笑了笑,这样子和她三年前趴在他背上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样子很像。
“好了思睿,她还小,你要让着她。”谢景行安抚的看着王三,“一局棋而已,不要跟她争了,哪天我输你个十局八局的好好让你高兴高兴。”
一听二哥愿意让他,王三这才转怒为喜,他下棋就是二哥教的,所以从小到大一直励志于赢他,妄图实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十多年来,未尝一胜。
如今二哥愿意主动让他,即使他胜之不武,可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是盼了那么久的事。
“那这次就放你一马!哼!”王三傲娇作罢,凌霞也并无欣喜之色,只是眼睛里闪过了一点得意的亮光。
“公子,外面要开宴了,庄主叫你快点出去。”一名黑衣少年从门外走进,是燕堂风的贴身侍卫燕羽。
“谢公子,王公子。”燕羽朝谢景行和王思睿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站在谢景行身侧的凌霞,这小丫头怪眼熟的。
燕堂风和谢景行相视淡淡一笑,“请吧景行!”燕堂风伸手让谢景行先行,凌霞便熟练的推着轮椅朝院子外走,王三想去抢她的位置,也被她推开了。
王思睿说她下棋臭,她下棋可是父王教的,她今天就是不让他,说什么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