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朝早,凤阑刚回来就撞见欲要出门的方宁晏,幸好男人裹得严实,她皱了皱眉,倒也满意。
“身体还虚着要出去做什么?”凤阑边说边紧了紧方宁晏身上的披风,顺便递给一脸焦急的蝶鸾一个没事的眼神。
方宁晏想了想坦然说道:“去看看爹爹,上次去,被宁小侯爷带走,现下好些了,还是得去。”
凤阑深吸一口气,这个要求她怎么拒绝?她不仅不拒绝还要跟着方宁晏一起去,“看爹爹?走,我们一起去。”
一路上凤阑都紧紧握着方宁晏的手,少年的爹爹十年前就去世了,被凤简华带走的那天,想来是那人的忌日吧。回忆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对方宁晏的事情从不上心,只隐约记得这人没了爹爹,每年秋冬之际便要出去一趟,回来时总是尤为颓败,思此凤阑心头一窒,原来不是不在意,相反,她狼心狗肺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雁山山色一片暗黄,踩上去尽是树叶枯卷的“沙沙”声,长天一色,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凤阑先下马车,然后小心翼翼将方宁晏半抱下来,满意看到少年微微红了脸。
方父的坟头远不像一个名门世家之人死后该有的气派,却胜在清净,周边被辟出一些,也很干净。“爹爹临终前说他死后葬于雁山便好,母亲……也不在意,就没费多少工夫。”方宁晏说着跪下,轻轻咳嗽了两声,微垂着眸,看不清神色,凤阑却瞧着一阵心疼,陪着他一同跪下。
方宁晏的侧颜白色近乎透明,他虽然没说,但凤阑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方宁晏是家中庶子,方父是镇国侯府的三少爷,嫁给宁国公方家后起初过了几年好日子,但性子温和不争,不多时就被其他男子排挤,这些世家的争斗不必深宫差多少,没嫁给自己那些年,方宁晏在宁国公府的日子想来很不好过,他最难的时候,自己都不在身边,等他以为得到幸福后,自己却将他推的远远的。
凤阑微微叹了口气,掏出黄纸焚烧在盆内,轻声说道:“爹爹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敛之,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定然不会让他伤心难过。”方宁晏没说话,脑袋轻轻搁置在凤阑肩头。
山中湿气重,方宁晏心疾严重,的确不适合多呆,纵容方宁晏同方父说了几句话,又将贡品摆好,黄纸燃尽,凤阑便抱起有些脱力的方宁晏下山。
少年安静靠在她怀里,一言不发,神色安详,这里山路有些陡峭,他竟是毫无戒心,将自己放心交给凤阑,凤阑则稀罕得紧,她何德何能。两人回府的路上凤阑掀开车帘,将少年揽入怀中,就着两边热闹的街市询问,“喜欢什么?或者看上什么了?我们买一些回府。”
方宁晏认真想了想,指着一家腊肉馆说道:“那个。”
驾车的人是凤阑的心腹,闻言机灵劲儿上来立刻跑去买,凤阑轻轻按揉着少年的胸口,继续问道:“还有呢?”
不等方宁晏回答,一张满是谄媚的脸晃在眼前,凤阑下意识揽紧怀中的人,压着怒气说道:“混|账!”
来人抖了一下,赶紧垂下脑袋,等再看来时又是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若问凤阑为何讨厌,不为别的,好巧不巧,这人是宁国公府的外院管家吴四,前世方宁晏不顾一切顶着骂名掌管宁国公府后,这人经常出现在方宁晏身边,后来为了她登上皇位,方宁晏利用宁国公府的势力倾尽一切,步步为营,落得油尽灯枯,回天乏术的下场,所以凤阑对宁国公的一切,都很讨厌。
“哎呦,不好意思,冲撞到澈王殿下了。”吴四说这话还不忘往里面瞅瞅。
“什么事?”凤阑指尖轻扣窗沿,显然耐心告罄。“真巧,奴才出来办事就看到澈王殿下了,还有……王君也在啊。”看清凤阑怀里的人是方宁晏,吴四面色微惊。
凤阑微微眯眼,扣着窗沿的手一动,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吴四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捂着脸。
凤阑面色阴沉,一字一顿,“本王的王君,也是你这个贱奴能看的?”赶上买腊肉的心腹回来,见到凤阑动手二话不说拔刀便上,吴四登时吓得抱头哀嚎。
方宁晏也很不想见到宁国公府的人,但光天化日,真要伤人定然不可以,于是便拽着凤阑的胳膊轻声说道:“回去了殿下。”
凤阑也只是想吓吓吴四,总之她就是不想让宁国公府的人好过,此时方宁晏都发话了,便沉声吩咐,“回府。”等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凤阑摩挲着方宁晏的手说道:“敛之,今天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殿下请说。”
“日后不要再跟宁国公府扯上关系了,他们从前不庇佑你,现下你是我的王君,也不用再照顾他们的颜面。
若是宁国公府那边有什么动静,一定不能自己行动,要及时通知我,知道吗?”
方宁晏闻言微微皱眉,“是朝堂有变故吗?”
“你答应我。”凤阑低头,认真说道。
方宁晏同宁国公府本来就没什么情谊,自然答应,“好,都听殿下的。”
凤阑眸色深沉,方宁晏一时间看不出什么,总觉得凤阑隐瞒了什么。
他哪里知道,上辈子的种种都是凤阑心上的痛,宁国公府更是加快了他的离世,若是有必要……凤阑眼底闪现一抹杀意,她不介意葬送宁国公府。
回到王府凤阑心情又好了,特命厨房将买回来的腊肉变着花样做,午膳的时候方宁晏的确比平时多用了一些,凤阑瞧着也满心欢喜,叮嘱方宁晏以后喜欢吃什么就说,下人出去买就是。
养了这么些天,少年虽然还是瘦,但好歹脸上有了些血色,凤阑几乎是下朝就同他寸步不离,汤汤水水隔一段时间进一次,还能把握好力道,连老大夫都说少年的胃疾好了许多。
方宁晏起了些颜色,愈加清俊难掩,看得凤阑十分疼惜。而那吴四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回去说了些什么,没过几天宁国公府的请帖送上门,说是主君生辰,特请澈王,澈王君前去。
凤阑当着方宁晏的面将请帖放在红烛上烧了,淡淡抛出两个字:“不去。”
然而随后又传出皇帝也要去的消息,凤阑闻言蹙眉,心道母皇都去了,想来是躲不过了。
知道宁国公府的事情躲不过去,相比较凤阑的戒备跟敌意,方宁晏倒是坦诚得很,这天凤阑还没下朝,琢磨着过几天就要回宁国公府,到时候得准备点儿东西给后父不是吗?思此方宁晏嘴角轻扬,满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