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前见他于朝堂盛会,彼时他对情爱之事并无了解,却因那句“东篱心悦将军,不知将军何意?”生生在心中劈出一片天地,从此满心欢喜都是他。
阿篱,再快一点儿。
他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东篱的意思,却是喜欢极了他,年少的初次悸动没有那么容易察觉,后来想要说却被母亲绝情打断,即便如此,他从未想过放弃。
阿篱,再快一点儿,我坚持不住了。
若有来生,不管男儿身也好,女儿身也罢,他都要他。
若有来生,便舍了这权位相斗,做一双游历山河的有情人便好,他厮杀疆场,血染塞外,什么镇国将军,什么满门忠烈,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罢了。
阿篱……东篱刚扑至马前南越便摔了下来,稳稳落在他怀里。
阿篱,你接到我了……下一世,也要这般啊。
东篱此生没真正怕过什么,小时候因为一个馒头被人毒打,半条命搭进去时他浅笑以对;
后来偷偷在学堂墙下读书,被一干衣衫整洁的孩子们耻笑扔石子,他坦然转身;
再后来渐露锋芒,却处处被人打压,然幸得凤夜景赏识,成为他帐中谋士,几经生死,天下社稷不过一念之间,或名垂千古,或粉身碎骨,这诸多风雨,他都不曾皱眉,如今抱着浑身浴血的南越,却觉得自己已然死了……
“南越,别睡,看着我。
我会找人治好你,我,我,我……”东篱眼眸中垂落一抹晶莹,“我带你走。”
所以别死啊……别死啊!“阿篱……”南越虚弱至极,只能微微动动嘴角,勉强用气音唤出他的名字,南越想要伸手擦去东篱眼角源源不断的泪水,可是手刚一抬起便重重跌落在地,今天这一劫,他该是怎么都躲不过去了。
东篱见状立刻抓着他冰冷无比的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只觉得一颗心都粉碎彻底,“南越,别这样对我,别这样对我……”
东篱语无伦次,但看着南越越来越涣散的瞳孔心中十分清楚他怕是要去了。
那么自己呢?自己呢……最好的方式便是陪着他一起罢。
“阿篱……”南越好似回光返照般生出几分气力,他挣脱开东篱的手,颤抖着死死抓住东篱胸前的衣服,“答应我……呃,一定要……幸福……”东篱猛地摇头。
“还有,忘了我……”东篱还是摇头。
南越眉宇间溢出一抹痛苦,本来软下去的人忽然挣扎着撞进东篱怀中,他浑身颤抖着,最后哽咽着轻声呢喃,“阿篱,别忘了我……”纵然今夜天人永隔,但是不要忘了我。
东篱死死抱住怀中人,难以出声,怎么会忘?怎么敢忘?感觉到南越抓着自己胸口的手逐渐下滑,东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南越……”他凑在他耳畔,声音沉稳有力,好似恐惧一下子消失,“你若敢死,我便陪你。”
南越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连阿篱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起来,傻瓜,哪儿有人连这个都陪的?
好想再抱抱你,可是没力气了,阿篱,我还是舍不得。
“别睡啊!”东篱使劲儿晃了晃南越,“来人!来人呐!”南越努力睁开眼睛,近乎痴恋地看着东篱,他的东篱,无论什么时候都这般好看。
“好……”东篱也不知道好什么,只是抬头看向正匆匆赶来的凤夜景,“夜景,你我兄弟十年,生死相交,今日我只拜托你一件事情,死后将我与南越合葬。”
凤夜景还没明白过来,只见东篱一把抓起随着南越一起跌落在地的三尺青锋就要抹脖子,动作要多利落有多利落,半分犹豫都没有。
南越心中大骇,本来即将消散的意识瞬间回归,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抓住东篱的胳膊,但毕竟油尽灯枯,还是阻止不了那剑光覆上洁白的脖颈。
凤夜景比南越还紧张,竟是胸口一痛,怎么都动不了了,凌嫣然立刻扶住他。
关键时刻还是一只稍显干枯的手捏住了东篱的手腕,轻轻一转看似无力,却犹如雷霆之势打掉了长剑,长剑插在地上,东篱看了看自己的手,都麻了。
天机躲在两人身边一副想不通的样子,“老头我就纳闷了,多大的事情啊你们就这样,这小将军要被阎王带走也要问问老头我答应与否啊!”
东篱闻言萌生出希望,他颤抖着抓住天机,“前辈,救他,救他……我给你当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得了,你们好好活着就行,抱住他!”天机说罢速度极快地喂给南越一粒药丸,看到他吞下后才一手垫在南越背后,穿透而出的枪头都能摸着,这些个没轻没重的人。
“忍着!”
南越微微蹙眉,下一刻胸口处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南越忽然觉得死也挺难的。
天机用内力逼出枪头,看到南越胸口处本来没进去的枪身显露出来,老头目露精光,一下子抓住,想都不想便全力拔出,血光一下子飞溅而出,看得凌嫣然下意识将脑袋埋进凤夜景怀中。
凤夜景紧紧抱着嫣然,看着也于心不忍。
东篱眼前一阵血雾,自己左半边脸上立刻有滚烫的液体铺上,他愣愣地看着南越猛地直起身子,眼中尽是痛苦,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为什么南越要遭受这么多?
明明自己看到了他的努力,却因为三年前的事情无法释怀,甚至生了畏惧的心理,自他回来便一次一次推开他,若不如此怎会将人逼到这种地步?
天机扶着南越,急忙给他胸口撒着一种白色粉末。
东篱这才恍若醒来,伸手接过南越,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又擦了擦南越额上的汗,浅声安慰,“别怕。”
南越疼得浑身哆嗦,却还是挤出一丝笑,点了点头。
天机闻言看向东篱,见东篱神情从容,眼中清明一片清明,知他这是想清楚了。
就是嘛,有什么事儿能比活着重要?
东篱不去看他胸口的血洞,摸着南越的发丝,“等你好了我们便成亲,我娶你。”
南越咬牙质问,“娶……娶我?”东篱眨眨眼睛,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说他不愿意?
走过来的凤夜景听到这句话后沉声开口,“等你好了朕让人十八台大轿抬着丞相嫁进将军府。”
南越冲凤夜景感激一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东篱:“……”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当夜,皇宫乱成一团,灯火通明。
南家老太太听到消息赶到皇宫时南越刚靠着东篱昏过去,天机为了让他保持清醒没用任何止痛的药,又恰到好处让他不必疼晕,折腾好一番功夫才勉强保住性命。天机告诉东篱,活着可以,但已不是长寿之命。
对此东篱心痛,却觉得庆幸,他活着一日他们便厮守一日,他活着一刻他们便厮守一刻,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放开他。
听到南家老太太嚷嚷着南越的名字进来,东篱收紧胳膊,转头看向泪眼朦胧的老太太,声音沙哑,“你如今有两个选择,要么让南越嫁给本相,要么本相亲自踏入丞相府。”
南家老太太久久不语,南越如今舍命护着东篱,是不是她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