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滴了一夜,清晨方歇。
罗淳负手立在阁楼廊上,瞭望远方隐约可见的重峦叠嶂,眉目间山峦如聚。
尹正在下方见了,心里默叹一声,饶是不惑之年,粗衣散发,形容憔悴也难掩上面那位芝兰玉树般卓然风采。
当年自己的主子若是有此人一二分风姿恐怕也不会祸起萧墙,这世间有多少浅薄之人只会以貌取人。
闻得身后的脚步声,罗淳转过身,微微一笑:“先生来了。”
尹正回完礼,走到游廊的扶手边,以手撑栏,展目远眺,神色凝重。
“今夏雨水泛滥,入秋亦是阴雨延绵,只怕今年荆襄随郢等地的收成堪忧了。”
尹正将两道粗眉拧成了一团:“这些地方兵匪横行,若是丰年,百姓们尚且有口粥喝,如今遇到灾荒,不知又有多少老幼妇孺要活活饿死。”
罗淳眼底的忧虑又深了几分。
“上天不佑我贫厄庶民啊!”尹正高声长叹,随即转身向罗淳道:“赈灾的事有郡守操持,大都督不必过分忧虑,倒是凉帝不得不防。我听说冀豫之地旱情自去岁起就十分严重,有些郡县几乎颗粒无收——”
尹正脑海中再次浮现起十多年前那片如修罗地狱般惨烈的战场:“大灾之后,必有大战。”
大战么?大战不会远了,鲁阳关内早已开始集结凉国军队,长年驻守北塞的鲁王也被凉帝派往鲁阳关。剑锋所指,便是荆襄二州。
“上天有好生之德。”罗淳收回远瞭的目光向尹正笑道:“先生托付给我的那件事,如今有了好消息。”
“你是说——”尹正激动之下,只吐出半句话。
“那个孩子,和先生料想的一样,还活着。当年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了他,他如今在临江王麾下,奉命去了金陵去见楚太子。”
罗淳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尹正。
尹正匆匆看完,眼角湿润,十五年了,当年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儿也该长成勇毅英武的少年郎了。
他抬头与罗淳相视一笑,抚须轻笑道:“有如此手段又愿出手相救的,除了恒王,再无第二位。”
“那个老狐狸,明知我一直在找那个孩子,却要相瞒,不知打得是什么算盘。若非我派去暗中保护内子的人在南楚遇到了旧人,只怕还要蒙在鼓里许久。”
尹正听完罗淳半是抱怨半是戏骂的话呵呵一笑:“我知道恒王打的什么算盘,他是怕告诉了大都督您,他的儿妇就成别人家的了。您只有两位女郎,他又争不过陛下,您找不到那个孩子,只能将长女嫁给他儿子了。”
当年那个孩子不仅聪明伶俐,还小小年纪就沉稳知礼举止有度,一看就是个有大造化的人物。
尹正心里嘟哝一声,总不会像现在自己教的这几个小兔崽子一般总能想到办法将自己气到半死。
罗淳突然向他长揖一拜:“犬子顽劣无状,先生这些年受累了。”
尹正慌忙还礼:“哪里,哪里,是某才学疏浅,有负大都督的抬爱。”
罗淳拱手道:“我今日请先生过来,除了要告诉先生那个孩子的消息外,还有一事相托。”
“陛下同意了我请封世子之求,下旨要我把大郎和二郎皆送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