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团指了指那副秋江图念道:“苍茫沙嘴鹭鸶眠,片水无痕浸碧天。最爱芦花经雨后,一蓬烟火饭鱼船。”念罢她趴在桌子上,抬眼瞅着对面的傅长雪,眨巴眨巴眼睛,嘻嘻一笑道:“没有秋江图,哪来咏秋江。还是傅先生教的好。”
“贫嘴。”傅长雪被她逗得笑起来了,拿笔轻轻敲在她的脑袋上。
”今天我们来说时务策。”
时务策?米团坐直身子,认真了起来。毕竟小时候家里的教习先生从未和她说过这个,她也有些好奇。
“时者势也,审时度势者,智也。”傅长雪慢条斯理的说道。”家之时务在之绸缪,国之时务在之筹谋。”他看了眼米团问道:”你可知道两税法?”
两税法?米团歪头,想了想道:“前日听王长岭说过,好像是最近才提出来的,大家对此议论纷纷,各执一词呢。”
“是吗?我大周百年来一向是用租庸调之税法。家家按丁授田,凡授田者,每丁每年交粟两石。同时每丁每年再交绢、绫、絁各两丈,绵二两,麻三斤。凡交绢者可代役。若加役则免交粟、绢。其他杂征、杂徭另算。而官员、皇亲国戚、王公勋臣皆不用缴纳。你认为如何?”傅长雪盯着米团问道。观察她的反应。
米团抬头看着屋顶,想了会道:“能以物代劳役自然是好啊,百姓们可以安心劳作,国库也可充实。只是现在边境战事不断,又有洪灾。满地皆流民,人尚且食不果腹,居无定所。又何来税缴?若税再加重,只怕百姓只能以身饲虎以避繁苛重赋了。”
傅长雪心中赞许,原本只当她尚且年幼虽然心地善良,却不知人间疾苦。没想到此番至江州游学,米团将人间万象看在眼中,思想更加透彻,与以往已是大有不同。成熟了许多。
他看着米团道:“正是如此。百姓旬输月送,无有休息,已是不堪重负。但现下,战事吃紧国库空虚,迫在眉睫。所以中书令张显宗才力推两税法,就是要官民同税。上至皇子公卿,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例外。以减普通百姓之重负。你觉得怎么样?”
官民同税?米团眯起了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没想到这个张显宗倒是个有魄力的。敢官民同税!好!当然好!“米团拍案而起,激昂道:”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只是这年年繁苛重赋就像烈焰骄阳,早就烤的这水所剩无几。也该是那朝上之人下来看看水深水浅的时候了。”
傅长雪一瞬不瞬的盯着米团,问道:“你赞同这两税法?”
米团点点头,道“生而为人,发肤皆受于父母。普通百姓如此,王子公孙亦如此。既然我等生来皆同,为何偏要分那三六九等?享那特权殊荣?更何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上位者更有责。既然如此为何不可同税而治?”
米团这一番话,说得傅长雪心怦怦直跳。他将米团沉思,激昂的样子都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似乎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她的内心是如此纯净,高洁,又是这般的与众不同。
生来皆同,为何偏要分那三六九等?享那特权殊荣?真是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傅长雪垂眸,他真想看看,若是团团当着朝中那些人的面将这句话扔出去,他们的脸色会是何等的精彩。
团团,一别五年。你的成长,连我也愧不能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