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看了米团一眼,略迟疑了下,终还是说道:“今年。主人,傅家已经开始为了年底的婚事开始大肆采买。所以……”
“嗯,知道了,你这些天辛苦了,去休息吧。”米团挥挥手,让唐瑾退下。自己往水房走去。
褪去衣物,米团将自己投入深池。水渐渐没过头顶,阻绝了外界的声音。而她的心跳却响彻在水底,仿佛初见傅长雪那天般的怦怦如雷。
三月江南春意深。
“我叫米团,饭团子的米团。”
“我叫,傅长雪。”
准拟花开人共卮。
“团团,不要离开我。”
“小雪,我没有将你扔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你一直在我心底。”
轮到相思没处辞。
“我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命运,我关心的只有你。”
“团团,你想要开山之斧,我便为你去寻那开山之斧。你想要重塑大周山河,我便为你做那开山之人。可好?”
“好,小雪。一言为定。”
食言而肥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针的,小雪。
而这句话,是对我的小雪说的。
而你,傅长雪,已经不是我的小雪。
而是,苏芮卿的长雪哥哥。
我们从此,再无干系。
远远的,远远的往昔渐渐消散,如同胸腔的空气般。米团从池底慢慢浮出,眼中已是一片沉寂。
一切准备停当,米团穿着淡绿色的女官服,推门而出。看的守在门前的唐瑾眼前一亮,一颗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只见她的官服,衬着她纤腰袅袅,勾勒一幅窈窕身形。淡施粉黛,唇上胭脂半点,一柄玉簪将满头青丝藏于官帽之下。脸上一片风轻云淡,眼中满目清明。
是了,这才是他的主人。风华绝代,恣意任性。
唐瑾的嘴角不由扯出一丝笑意,直达眼底。他将马鞭递给米团,米团看着他这幅藏不住的笑意,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笑盈盈的问道:“小瑾,难得看你笑,怎么了有什么好事?”
唐瑾拱手道:“主人还是这样好,好看。”
“是吗,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米团看向远处晨曦渐明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翻身上马,往御史台策马而去。
米团到御史台的时候,时辰尚早,她本以为或许就只有自己一人,没想到却有人比她早到了。
“咦?宇文公子?”
竟然是宇文翊,米团之前在进士名单里看到过他,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御史台。他此刻穿着一身深绿官服,捧着宗卷依窗而立。
“米姑娘?”宇文翊话说出口便发现不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下宗卷,走到米团身边拱手弯腰行礼道:“下官失言,应该称巡按大人才是。”
米团赶紧将他扶起来,连声道:“宇文兄何须多礼,快请起,你这样难道是要与我生分了吗?”
宇文翊这才直起身来,看着米团认真道:“巡按大人此言差矣,之前下官未入朝堂,与大人以布衣论,只论长幼。如今大人与我同在朝为官,当然是以尊卑论。”
米团眨巴眨巴眼睛,被他这套说辞给惊呆了。早在竹里书屋遇到他的时候,米团就知道他是个循规蹈矩,认死理的人。没想到今天来了个加强版,好吧好吧。米团放弃挣扎,看着他认真说道:
“宇文兄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宇文翊轻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眼中染上几许笑意,看着米团说道:
“巡按大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放榜之日看到你的名字位列榜首,我还颇为吃惊,你可是大周第一个女状元。然而我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还被圣上钦点为巡按御史。不简单,原本,大人将竹里书屋起死回生,已经让我相当意外。没想到一日踏足朝堂,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宇文翊佩服。”
米团被他这么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红了红摆摆手道:“哪里,宇文兄谬赞了。倒是今日宇文兄来的这么早,是为了整理这些宗卷吗?”米团接过宇文翊桌上的宗卷看了看发现都是些陈年旧案,于是便问道:
“咦?宇文兄怎么在看这些陈年旧案?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宇文翊,将目光转向桌上的一堆卷宗,皱眉道:“亚台大人新上任不久,前面留下不少案子没处理,尚需分类归宗。我今早已经看了一部分,都是些棘手的案子,难怪他们不处理。”
米团闻言将宇文翊递过来的一卷宗卷拿在手上翻阅,忽然鄂州水患四个字跃入眼帘。她眼皮子一跳,鄂州?不就是小瑾逃难出来的那个地方吗?御史台怎么会有鄂州的卷宗?
“宇文兄,这卷宗卷我可借阅否?”
米团将手上宗卷向宇文翊扬了扬,他细细看了看点点头道:“嗯,你拿去看吧。今日且把这些旧案分类归档,来日再报与亚台大人知晓便好。”
米团将案宗抱到自己的桌上,细细看了起来,却是越看越心惊。
鄂州水患从四年前开始变得厉害,年年为害下游县郡。朝廷年年拨款修筑堤坝,赈灾济民,却是年年治灾,年年泛滥。去年圣上授意开始着手彻查鄂州水患,查到工部一个负责修筑堤坝的官员贪墨银两,竟然从几年前开始,就偷工减料,降低堤坝高度,导致堤坝根本阻挡不住洪水,一朝大潮来袭,冲垮了下游村庄。更有人克扣赈灾银两,导致灾民死伤无数云云。
米团看着一张张大理寺的判词,不由得气郁于胸。
唐瑾被王猛追着跌下墙头摔得头破血流的样子仿若就在眼前,若不是这些家伙这般作为唐瑾怎会流落到卖身葬兄这般凄惨。若不是遇到了她,他的境遇简直难以想象。
而唐瑾,也不过是千百流离失所的灾民的其中一个罢了。他遇到了自己,那些尚在流离的灾民又该如何度过寒暑春秋呢?
米团强压下胸口郁气,继续往下看,没想到却已是密封卷。
密封卷?所谓密封卷就是仅呈报御史大夫与御览的卷宗。
到底牵涉了什么人,居然要在御史台做密封卷。米团继续往后翻,谁知道最后一页,前御史大夫给的结果竟然是关押待审。
关押待审?有趣。鄂州水患果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