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团摇摇头,转身看着身后明镜高悬的匾额嗤笑道:“我倒不想做这样的布局,宁愿这秋田县查无所查,获无所获,干干净净。姜如海之流如此这样罪恶昭彰又肆无忌惮,实在是目无法纪,令人寒心。”
宇文翊摇摇头,看着米团轻声说道:
“这世上,有人,就有丑恶。有人,就有贪婪。有利可图之处,就有人以身试法。大人身在皇商世家这样的道理不是应该早就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我永远都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情。”米团转过身去,心中一阵翻腾。
人性善恶最难断,人性好坏最难分。可是,她现在人在朝中,又能不明白到几时呢?米团叹息一声,坐回桌案前面。
不一会,姜如海带着人抱着一摞摞的宗卷走了过来,他一边指挥人将账册码放在大堂两边,一边对米团汇报道:
“大人,这些就是这四年来修筑堤坝的账册,还有详细分册,都全部在这里了。您慢慢看,哦对了,外面的告示我也已经派人贴了出去,还请大人放心。现在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下官随时听候差遣。”
米团看了看一摞摞码放在一旁放的账册,皱了皱眉头,工部的记录那么含糊,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账册。倒让他有些意外。
她走过去随手拿了一册翻看起来,发现里面事无巨细,从早上发给工人的烧饼几文钱,到修葺大坝所用土方,砖石个数都一一在案。这倒是很好,米团放下账册,对姜如海赞许道:“很好,姜大人你辛苦了。这些账册我会一一查验。如有必要,我或许都要带回京中。这里暂时没有你的事了,你暂且退下吧”
“是是!下官听从巡按大人吩咐便是!”姜如海摆出一副恭顺的样子,说罢退了下去。
米团看了看宇文翊,发现他已经自动自发的站在一摞账册之前,拿起一本翻看起来不禁笑道:
“宇文兄你还真是主动,那,你身边的那摞账册就归你查验了?”
宇文翊歪头冲米团挥了挥手上的账本,然后放下,拱手恭敬道:“大人吩咐,下官一定谨慎查验,必不有失,还请大人放心。”
米团被他这突然而来的正经给看愣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个家伙呀,总是这么一本正经。
于是她也拿起账本一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发现似乎哪里不对。
这个账本太过细致。流水记录数目庞大,可是水利工程的项目卷宗和设计规划图却只有草草两页。这明显不对,而且年年在建,年年重修,年年花费巨额数目。这些甚至超出了账册上所记录的朝廷赈灾的拨款数目。
可是根据她之前的暗地走访调查,流民村中大部分人都参加的义务修建大坝,都没有拿到一文钱。可是这里的却将日常开销,例如茶水,饭钱,甚至参加大坝修葺人员所用的麻绳布袋之类的容易产生损耗的物品都做了大量的记载。这样的记录数目之庞大,甚至可能远远超出应当支付的工人的薪酬。
她的原计划,下午便让那些流民村的人来告状讨要工钱,揭发姜如海克扣工钱,中饱私囊的事实。可是从这里的记录情况来看,这里的工钱尚不知是多少,按照这超出程度来看,只怕难以真正将他扳倒。
该怎么办呢?
米团眉头紧锁,一面不动声色的勘验账目,计算数额,一边心中飞快盘算着对策。
忽然她在一页账目上停下,这里记录的是所有工人的米粮购买详细内容。看着数字,米团忽然想到她之前看的佟夫人姜晓菀给她的那个账册里的米价数额。他们竟然是用如此高额的米价做的记录。
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米团突然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难怪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数额过大,原来姜如海和佟富贵故意提高米价不仅是为了高额利润,也不仅仅是为了逼迫百姓卖掉手上仅有的土地达到吞并土地的目的。更重要的是,用如此高昂的物价作在这样的账目中,自然天衣无缝。
想来每天上工修葺大坝的工人数量如此之巨额,耗时如此之久,几年下来,即便不服支付工钱,每日三餐所花费的银钱也是可观,更何况他一年之间米价翻了几倍。即便她来查,他用这样的理由搪塞,也说得过去。
很好,很好!姜如海,你很聪明。
米团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抓着账本的手越来越紧。
姜如海,你是笃定工部的人会被你当猴子耍,还是认定户部的人是睁眼瞎不会算你的账?
或许,你们根本就是互相包庇,沆瀣一气!这么多年,这样的大的漏洞,都看不出来,而在工部却是那么一笔烂账!
米团将账本往桌上狠狠一摔,眼睛似乎能喷出火来。宇文翊见她神色不对,赶紧走过来轻声问道:
“大人,怎么了?”
“你自己看!”
米团面色黑如锅底,将账册扔给他。宇文翊拿起来一页页翻过,眉头也锁了起来。
“这……”
“哼!”米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好。这样的账本都敢拿出来给我看,你够胆量。姜如海!”
若不是她暗地调查,遇到佟夫人姜晓菀,她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只怕她也只能疑惑账目的不寻常,可是在她看过佟家的账本后,已是对他们其中的勾当了如指掌,也更加气愤不已。
人活于世,或是追名,或是逐利,本无可厚非。可是你们这般草菅人命,贪得无厌,实在丑恶。更何况,姜如海身为秋田县父母官,却不为民谋福反成民害!
米团眼中喷火看向衙门之外,姜如海,你这样的父母官,若说你凶如豺狼,可是豺狼尚不食子,你却做出这般坑害百姓之事!大周,我米团都留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