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的时刻,从县衙外跑进一个神色慌张的衙役。跑进大堂左右看了眼似乎在寻找姜如海的身影,却没看到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在堂上正翻阅账册的宇文翊看他这副没头没脑的样子,放下手上账册,眉头一锁斥责道:
“何事如此慌张?巡按大人在此,还不上禀?”
听到宇文翊的责问,米团从账册中抬起头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站在下面的衙役见米团和宇文翊都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拱手行礼道:
“启禀巡按大人,支使大人。外面……外面来了几个流民,正在……正在击鼓喊冤。”
“哦?”米团眼中精光一闪,看了眼宇文翊。宇文翊心领神会的看向衙役问道:
“既然是有人击鼓鸣冤,为何不将人带进来?”
衙役更加慌张了,挠挠头欲言又止,几次张了张嘴却又不敢多说。米团眉头一锁,脸色一沉,不怒而威。她目光一凝锁在衙役脸上缓缓道:
“怎么,说话这般吞吞吐吐?在这大堂之上,还有什么想要隐瞒的吗?或你有什么事只可向县令大人禀报而不可向我言说?嗯?”
厉光一扫,吓得衙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哆哆嗦嗦的说道:
“大人饶命!不是小的不说,曾经这群流民来闹过衙门,被姜大人给撵出了城,下过命令不许他们进城!现在他们竟然又出现在城里,而且边上还陪着个武功很高的男子,问什么一概不说,再靠近就是一顿打,小的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姜大人的命令,小的实在不敢违背啊!”
武功很高的男子,这说的是唐瑾吧。看来那些人就是流民村的人没错了,看看时辰来的刚刚好。米团心中暗暗赞许,果然将这样的事情交给他错不了。可是为什么姜如海要将难民撵出城呢?
米团脸上缓了缓,挥挥手让衙役站了起来,继续问道:
“我且问你,那些流民可是秋田县遭灾的灾民?他们都是秋田县人氏?”
衙役点点头,有问有答的说道:“没错,就是这些年,糟了灾的秋田县的人。房子被冲毁了,田又没法种,只好卖了田,换粮食,可是现在的粮食谁吃的起,不就成了一无所有的流民了嘛。”
衙役话刚说完,只见米团脸色一沉,顿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赶紧闭上嘴巴。
然而米团心中想的却是,这样的吞并田地的事情看来是人尽皆知,可是却又说的那么稀松平常。她皱眉看向衙役继续问道:
“既然是无家可归的难民,为什么县衙不将人进行安置?朝廷每年拨粮拨银都用到哪里去了?”
衙役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说道:“大人,小的只是个小小衙役,怎么会知道这种大事。”
米团冷冷一笑,点头道:“是吗?你这个衙役当的还真是清闲,那你知道为什么姜大人要将这些难民赶出县城?”
“这……”那名县衙抬头看了看米团,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纹丝不动的宇文翊,张了张嘴,却低下了头,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紧紧抵在地上小声说道:“大人,我不敢说。”
“你不敢?”
米团将账册搬到一边,在大堂案桌后稳坐。目光深深地看向跪在堂下的那个衙役。他一定是知道内情,但是姜如海手段必然毒辣,所以他不敢说。或许是怕饭碗不保,或许是怕性命不保。可是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还是想告诉她些什么。
很好,米团朝两边挥挥手,让堂上的其他衙役侍从都下去。然后走下堂,在他身前站定,扶起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叫王全,是这个秋田县的捕头。”王全一拱手,恭敬的答道。
“哦?这倒是个好名字。”米团淡淡一笑。
“我爹死得早,我娘给我起的,全部的全,我娘说这个名字让我以后要啥有啥,嘿嘿。”王全摸了摸头,看着米团笑了,也憨厚的跟着笑了起来。
不是个坏人,只是被姜如海给整治怕了。米团心中暗暗思衬着,走回堂上,心中已有定案。看着他缓缓道:
“王捕头,我不知道平时你们姜大人是如何做事的。可是现在我来了,就像我上午说的,不仅仅是要办马腾的案子。还要察诸官所不察,为民做主。既然有流民来告状,本官断然没有不理睬的道理。若是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四下无人,你可以全部说出来。
不论是谁,只要他触犯法纪,本官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大人……!”
王全看着坐在堂上一脸严肃的米团,心中直打鼓。姜如海和那个佟家米行的佟福贵在秋田县作威作福已久,百姓早就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可是如今,米价高,布价高,秋田县的银子根本没法当银子使。
大家甚至将之前劳苦无酬的修葺大坝的活儿,当作美差。因为至少能吃到饭、虽然只是冷粥,却比没有吃的强。
秋田县,太苦了,可他一直不敢说,连姜如海让他去撵流民出城他都不敢吭声。他知道姜如海的手段,他若是反对他,只怕不仅他的性命不保,连他的老娘也要没命。
现在从京城来了个巡按大人,她从出现在众人面前开始,一副拒众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不仅当着大家的面反复重申要严查水患贪墨案,更开堂准百姓鸣冤。她怎么看都不像和姜如海是一伙的,她能相信吗?她应该能相信吧。
王全心中思绪来回打转,手握紧又放开。最终他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沉声道:
“大人!王全不为自己,只求大人救一救秋田县的百姓吧!秋田县的百姓……太苦了!”
他的话说的沉痛,带着一副破釜沉舟的悲壮。米团心中一沉,这个王全,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决定说出真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