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米团眉头紧锁,这件事为什么总是要绕到白家的身上?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宇文翊,问道:“你想要说什么?说清楚!为什么你总要将这件事和白家扯上关系?”
宇文翊抬起头,满脸沉痛,他看着米团说道:
“大人,你忘记了水淹夏口的事情了吗?”
“什么……水淹夏口?”米团似乎隐隐知道了什么,但是她的潜意识里却是拒绝的,她的手脚冰凉,掌心冒汗,似乎整个身体都在拒绝一个答案,可是她却又不得不去询问清楚。她颤声问道:“什么水淹夏口?宇文兄,既然话已至此,你还是说清楚吧。”
宇文翊看着脸色发白的米团,心中知道她怕是已经猜到是什么事情了。只是在等他说出来而已,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大人可记得六年前,燕兵南侵,白祁将军率白甲军死守夏口的那一战吗?”
死守夏口……她听江罄绮说过,她爹还有花衣帮的男人们就是在那一战殉国的,那一战打了几昼夜,甚是惨烈。
米团点点头,宇文翊继续说道:
“六年前的夜里,夏口的老虎湾大坝毫无预警忽然开闸泄洪,大水将整个夏口完全淹没,那天是大潮,洪水汹涌务必,下游六个村庄,包括秋田县在内,无一幸免全被冲毁。可是,工部对于那一天,老虎湾大坝为何会忽然开闸放水泄洪没有一个字的记载。
大人你知道吗?六个村庄的人,深夜睡梦之中,有多少人,一夜之间化为冤魂。”
宇文翊幽暗的眼睛将米团牢牢锁住。米团却在心中快速的思索着,她知道水淹夏口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江罄绮曾经和她提起过,但是她清楚的记得白将军为了不牵连夏口百姓,才会让江罄绮他们去护送百姓漏夜转移到高出,白将军的为人,连夏口的老百姓都舍不得又怎么会罔顾下游村庄的人命?
米团目光一聚,看向宇文翊说道:“我不信,我府中有当年参加过夏口战略转移百姓的花衣帮的人,她们完全可以作证,白将军绝不是草菅人命之人。”
宇文翊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追问道:“既然如此,也就是说白将军确是在老虎湾开闸放水?”
“什么?你!”米团忽然察觉,宇文翊似乎在套自己的话。可此时顿住已经毫无用处,她似乎已经将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抛出去了。
宇文翊看向米团,不急不缓的说道:“大人,你刚才说,白将军为了保夏口百姓安全,将夏口百姓转移了,所以他确是是去老虎湾大坝放水泄洪了,并以此打赢了燕兵,是不是?”
“宇文兄,你这是在套我的话吗?”米团的眉头拧成死结,一如她的心情。
宇文翊看着她难看的面色,摇头道:
“我不是套你的话,我只是在向你确认事实。因为我曾经多次查看工部记录,但是那夜的泄洪原因竟然没有一个字被记录在案。很显然有人想要隐瞒真相,就好像现在鄂州的水患贪墨案的真相一样让人扑朔迷离。
白将军在那年对抗夏口的战役中,立下奇功,本来应该回京被嘉奖。可是他却镣铐加身,被投入大理寺。夏口监军说是他勾结匪类,居心不良。圣上大怒,将他关进大理寺天牢说要严查。可是严查的结果却是最终这件事也是不了了之。所有的记录都是语焉不详,就和这次的案子一样。”
宇文翊深深看入米团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原本不确定,但是现在我可以确定。白甲军就是当年秋田县水坝溃堤的元凶。要不是他们开闸放水,秋田县的水坝断然不会支撑不住。所以当年的水部官员说得没错,一切的源头都在老虎湾大坝上,他们只要安全,秋天县的水坝就安全。
可是当年白甲军在面对燕兵的时候,百姓和国家的安危只能选一样,所以白将军只能尽最大可能救下夏口的百姓,而夏口以外的地方只能听天由命。
相信这样的事圣上也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这层取舍,陛下才会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将人祸定为天灾,只因为我们大周只有一个白家,而大周需要白甲军为大周镇守边塞。”
宇文翊的话仿佛一盆冷水对着米团兜头泼下,米团只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汗,白甲军当真如此不堪吗?
米团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白甲军绝不止此,绝不可能如此蔑视苍生。”
“蔑视苍生?”宇文翊原本思索的目光陡然一聚,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嘴角挂上一抹冷笑道:
“苍生也罢,百姓也罢,只要战火燃起,刀兵肆虐,哪个不是被屠戮殆尽?国存则家存,国若不存,何来家?何来民?苍生,不过是战火中的灰烬罢了。”
宇文翊的话说的太过苍凉,太过愤怒。米团听的,不由心生戚戚。他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介清士,为何能说得这般苍凉之语,仿佛久经战火,痛失家园的人一般。
米团看向他,迟疑的问道:“宇文兄……难道你……”
话还没说完,宇文翊脸色已经平静下来,他淡淡开口打断米团的发问,说道:
“抱歉大人,我跑题了。所以下官要说的其实是,白甲军在这件事情上是很难脱掉干系的,若是大人执意要将姜思礼算作刘肃一党,将都公大人也落狱审问,只怕牵连太大,对白甲军名誉有损。白甲军乃我大周边防之盾,不可动摇啊。还望大人三思,此次若是当真深究,只怕要朝野动荡,人人自危了。”
米团的心在宇文翊的话中,一点一点冰冻,然后一点一点碎裂。
她难以接受白将军曾经当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在官言官,宇文翊的话在她的心中反复咀嚼,她其实是认同的。
大周再也没有第二个忠心耿耿的白家,也没有第二个白甲军了。
米团站起身来,她端起跟前的丹枫白露茶,打开盖子闻了闻,抿了一口,看着宇文翊淡淡一笑道:
“果然是好茶。宇文兄,眼光独到,我甚是佩服。秋田县的这桩案子就按宇文兄所言处理吧,这两天暂且修整,等姜思礼伤愈,便动身回京。以免他年纪太大有伤在身经不起路途颠簸,只怕会生变。”
宇文翊见她这么说,心中明白米团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是终究是顾及白甲军,选择和他站在了一起。他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看来传闻也有对的时候,都说白家和米家交情深厚,果然在这种时候,米团再怎么样还是要以白家的利益为先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松了一些,脸上却冷了几分。这明明是他所期待的结果,可是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