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而过,惊雷带着闪电划破高高苍穹,直落地面,将夏口白甲军行营外,一株参天古树劈成两半。
大雨随即而至,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的砸向地面,雨声遮住了一切。
大帅行营里,白凤年和一班将士,默默的看着谭彦的尸体被抬了出去。白凤年紧握佩刀,眼中一片赤红。
谭彦原本是白祁的近卫副将,谭彦十来岁的时候就跟这白祁镇守边关,跟燕兵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他惯用双刀,驰骋沙场,双刀白刃出鞘,染血方归,从不怯战,深受白祁赏识。
白凤年在军中这几年,和谭彦颇有来往。谭彦虽然惯用双刀,可是却欣赏他白凤年的枪法,他在调去守樊川之前,两人就时不时的切磋。
后来梁国忠被派去守樊川,谭彦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想那樊川,原本是在山崖上人工开凿出的一个要塞小城。弹丸之地,却因具奇险而生生挡住了燕兵的南侵的路。
樊川这个弹丸之地,只有两个城门,一个向外,直通大周和燕国边界。另一个向内,直通夏口。
而向外的那条路上,却有一个鹰愁涧,那是入樊川的必经之地,也是唯一通路。樊川正是借着鹰愁涧的奇险方能屡屡度过难关。
那鹰愁涧,四周都是悬崖,只有一条小路从一片浅滩小河蜿蜒而上,连接樊川与两国边界之地。可是鹰愁涧附近不知为何瘴气横生,尤其是日出之后,瘴气浓郁,连飞鸟经过此地都会坠落,更别说人了。人马哪怕是稍稍靠近一些轻则头晕脑涨,窒息,口吐白沫,重则即刻毙命。
只有到了夜里,子时之后的那一个时辰里,瘴气稍散,方能通行。而那个时候,整个樊川火把燃如白昼,将那条上山小路从上到下照的哪怕是个蚊子都能看出来。更何况那小路蜿蜒崎岖,人都走得很艰难,更别说辎重军马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樊川始终在白甲军的手上,固若金汤。迫使他们不得不集中兵力攻打白祁重兵防守的夏口。企图撕开向南拓展的一个口子。
而守在夏口的白祁的白甲军,就像是一块铁板,挡在燕兵面前,让燕兵吃不下,啃不动。
两军在此对峙这么多年,虽然时有往来,你争我夺,可是樊川从未丢过,夏口也从未丢过。
如今这个梁国忠,看起来斯斯文文,唯唯诺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在圣上面前,拍着胸脯表着忠心,披肝沥胆,指天誓日。可是却守城还不到一个月便开城门放燕兵入关。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无耻之事,实在令人心寒。
“大帅!燕兵屠我白甲兄弟,是可忍孰不可忍!请大帅发令吧!我等拼死也要斩杀奸人,誓退燕兵!”
“大帅!梁国忠通敌叛国。先斩杀我白甲军精骑,再放燕兵入城。樊川乃鄂州咽喉要道,本为夏口屏障,现在落入燕兵之手,已是成了刀子!我愿为先锋,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夺回樊川。”
“大帅发令吧!”
“大帅发令吧!”
大帅行帐里,群情激愤,众将士跪倒一片,个个双目赤红,恨不能立刻飞去樊川手刃仇敌。
白祁看着众人,双手紧握,直至指节发白。
“不行。”
白祁转过身去,眉头紧锁,凝眸看着身后的沙盘。他很清楚,樊川的重要是因为它的身后是夏口,而夏口的身后是整个鄂州六郡,鄂州一丢,下面就是江州。没有了汉水之险,京城便岌岌可危。
白祁紧紧闭了闭眼睛,谭彦死不瞑目的样子还在眼前,可是他不能乱。
“诸位,燕兵夺樊川,目标便是夏口。梁国忠叛国,开城投敌,燕兵未伤一兵一卒便已得逞。何况樊川内粮草充足,他们兵精粮足,守株待兔,正等着我们去,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白祁此话一出,四下激愤的将士都没了声音。白祁锐利的眼光一敛,手指向沙盘继续说道:
“此次燕兵的先锋兵马大元帅正是那个诡计多端的钱呈嗣,此人善用兵法,变化无常,防不胜防。如今樊川已失,夏口万万再不能丢。所以绝不能意气用事,分兵而上,诸位稍安勿躁。”
沙盘上,敌我双方一目了然,众人都沉默无语。
此时,邵峰从帐外走了进来,他悄悄走到白凤年身边,与他低声耳语一番,白凤年眉头紧锁,眼中精光一聚。
他看向一脸雨水的邵峰小声问道:“消息可靠吗?”
邵峰低头道:“我亲自带人靠近查看的,不会看错。”
白凤年点点头,他略一思索,转身上前,一撩战袍在白祁面前单膝跪倒,抱拳道:
“大帅,不用分兵。请大帅准许我带五百兵士,夜袭樊川。”
“什么?五百兵士?凤年……你……!”
白祁浑身一震,燕兵此来足有六万人马,陈兵于夏口的至少有三四万。也就是说,樊川最起码也有两万人马。白凤年竟然只带五百兵士就想夜袭樊川?岂不是白白送死,以卵击石?
白祁心里明白,白凤年这孩子,年轻气盛中义气,又和谭彦颇为投缘。此番樊川白甲军被屠,谭彦死不瞑目,他岂可甘心?可是战场岂是感情用事的地方。
当下白祁脸一沉,出言呵斥道:“凤年,休得胡言乱语。此等军中大事,不容你儿戏。”
“大帅!”白凤年目光坚定的看向他,毫不动摇的说道:“大帅,我前哨兵刚刚得到回报,燕兵此次入樊川,不过四五千人。大队人马仍然守着夏口一线,不曾拔营。那钱呈嗣正如大帅所预测,以此为诈,让我们以为他们重兵入樊川以攻夏口,实际上,却在等我们分兵,伺机而动。”
白凤年眼光锐利无比,他看着白祁,沉声说道:
“我只需带五百亲随,人衔枚,马裹蹄。夜袭敌营,定收樊川!请大帅应允!”
白凤年坚定的声音在大帅行营中回荡,白祁嘴唇紧抿,眼睛牢牢的盯着他。他相信白凤年的情报绝不会有误,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一个好字在他喉咙里滚动着,翻腾着,就是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