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时,京城的傅长雪收到了远在天门的米团的来信。
她和白凤年已经安然无恙的到了天门,似乎还过的不错,因为米团花了整整三页信笺描述了对木樾身份的意外。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是西蜀的皇子。我在书院的时候还让他叫我团哥来着!他哪里像个皇子?总是穿着半旧不新的袍子,跟我说话的时候,还那么害羞!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你明明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吗,木樾那个家伙!他现在没事儿就回忆当初我跟他在一起的那些糗事!我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傅长雪一页页的翻过信笺,眼眸掠过一行行娟丽的小楷,米团那副气呼呼的撅着嘴瞪着他的模样就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脸上勾勒出久违的微笑。
看来,让她和白凤年去天门是个正确的选择。他和木樾本是旧识,当时他犹豫了很久,这件事要不要请木樾出面。毕竟木樾东来游学,他的身份少有人知。而他在天门的别馆位置深幽,更是少有人去。更何况他与白凤年并不相识,若是追踪白凤年的下落,必然不会有人联想到那里去。即便被人在天门发现踪迹,只要木樾亮出西蜀皇子的身份,断然不会有人敢入内拿人。他思来想去很久,始终只有木樾能保下白凤年。
就让他们呆在天门避避风头吧。傅长雪丢下信笺,披上外袍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瑟瑟秋风,迎面而来,卷起满地黄叶。一片落叶被风吹着飘落到窗边,他伸出手,将落叶接住。拿在手上赏玩,轻抚叶子上凸起的脉络,眉头渐渐锁起。
白祁入狱已经有些时间了,圣上一直不说什么时候提审,昨日刑部的人来问他,要不要先提给刑部审问,被他回绝了。
他信不过刑部的人。白祁一路虽然得到他派去的人保护,但是肩伤反复发作,难以医治。人被押送到台狱他去看的时候,白祁的整条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当年意气风发离京的辅国大将军,仿佛老了十岁。他强撑病躯站起来的时候,他反射性的伸出手去想要扶他一把,可是白祁却推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墙,一步一挪的站的笔直。
“亚台大人,这一路,多谢了。”
白祁半边手臂不能动弹,只能弯腰致意,被傅长雪一把拦住,扶到一边坐下。这个监牢里在傅长雪的授意下,桌椅笔墨齐全,床榻整洁,可是却没能让白祁的伤更好些。白祁见傅长雪看着自己的伤处,呵呵一笑道:
“亚台大人不用挂怀。旧伤而已,这一路受大人照顾,已是好了很多了。今天上午,已经有大夫来为我诊治过了,真是让大人费心了。”
“老将军说哪里的话,将军虽然收监在此,但是尚未过堂,将军仍是辅国大将军。”
白祁闻言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他摇摇头,叹息了一声问道:
“圣上那里,可有什么旨意吗?”
“不曾有。圣上曾说过要亲自提审,然而至今还未下圣旨。”傅长雪一面回答着,一面在心中斟酌着词句,有些问题,他不想问,可是该来的总会来。
傅长雪的眉头紧锁,在眉间深深的印下一个川字,他斟酌再三,终于开口问道:
“老将军,御史台不日便要先行提审,所以现在有些话我不得不问。此案关系重大,还请老将军如实回答才好。”
白祁抬起头,看向傅长雪,对于他要问什么心中已是一片了然,他点头道:
“亚台大人请问,老夫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就直说了。老将军,当年夏口一战,开闸放水前,是不是就已经料到下游村庄必被冲毁?”
“……不错。”
白祁的声音沉重不已,可是连辩白都不辩白,就这么承认了倒让傅长雪有些意外。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有人参你通敌叛国,坐看樊川被困,欲将樊川与夏口拱手送与燕国,此事可是属实?”
“子虚乌有。”白祁极快的答道,却仍是不多做解释。
傅长雪眼中闪过一抹锐利,他缓缓道:“老将军,吏部侍郎李松,已经将你十二条罪状尽列在表,圣上大怒。你紧紧一个子虚乌有,怕是不能自辩。”
白祁抬起头,看着傅长雪淡淡一笑道:“白家世代忠于大周,从无二心。如今,圣上听信谗言而将这子虚乌有之罪加之吾身,老夫自是要辩的,只是,老夫的话只想说给圣上听。不知亚台大人,可能行的方便,帮老夫将这封书信转交给圣上?”
傅长雪接过书信,捏在手上,起身说道:“老将军放心,晚生定会竭尽所能将这封信送到圣上案前。老将军且安心养伤即可,无需思虑过多。大周律法之下,清者自清,晚生告辞了。”
说罢,傅长雪将白祁的书信收入怀中,转身走出台狱。白祁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喃喃道:
“傅长雪,大周幸得有你,可是大周也只有你了。”
数日之后的一个清晨,白祁刚刚起身,狱卒匆匆过来,将他牢房的门打开,对他说道:
“白将军,圣上亲自提审。这镣铐还请您戴上,随我来。”
圣上……终于愿意见我了吗?
白祁整了整衣袍,理了理散乱的发髻。脚上拖着沉重的镣铐,跟在狱卒的后面。狱卒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的跟他说道:
“白将军,我听说圣上今天心情不错,您可得好好在圣上面前说道说道,把您的冤屈好好诉一诉!千万别让那些个坏人得逞了!”
“冤屈……吗?”白祁带着镣铐脚步沉重,而他的心却比这脚上的镣铐更沉重。
“可不是吗!白将军,我张强别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您是好人!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白甲军是被陷害的,您怎么可能通敌叛国?绝对不可能!要是没有白甲军,那些燕人早就打到江宁府了,哪里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狱卒张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白祁自从入狱以来,就少有话说。他日常除了要些笔墨写字,基本就是沉默着。就连大夫来给他问诊,他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