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将宣政殿外的地面覆盖上一层雪白。雪花被风吹着,从宣政殿高大的宫门缝隙里吹入殿内。虽然,内侍们早早的便在殿内四角都燃起了熊熊的炭盆,可众人依然觉得冷入骨髓。
再冷的天气,也比不上此刻女帝冰封的面容冰冷。站在礼部尚书杨光正边上的几个官员,颇为同情的看了看他。
唉,这个扬大人的运气也太差了,圣上摆明了心情恶劣,可开口问的却是最糟糕的问题。这当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答不答都是要被骂。
诸臣各自端端正正的举着笏板,挡着自己的脸,低头不语,生怕波及到了自己。而被点名的礼部尚书杨光正只能移步出列,硬着头皮对女帝说道:
“启禀陛下,燕国的使者的车队已经过了池州,不日便到京城了。”
“很好。”
长长的珠帘如它背面的面容一样冰冷,女帝锐利的双眼,扫过殿下众臣,缓缓道:
“既然燕国的议和使者已经在路上了,诸位爱卿也已经讨论了这么久了,你们可有什么结论?到底是战是和?”
女帝的话平淡无波,完全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众臣在此时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丢掉鄂州江州是小,若是现在说错一句话,那马上要丢掉的可是自己的脑袋。
黄桐见状脚一抬就要移步上前,却被兵部尚书陶敏行踩住了衣角。黄桐不知所以的回头看向陶敏行,陶敏行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黄将军,此一时彼一时,莫要冲动行事。”
这种时候,要是别人,被陶敏行这么一拦着,多半都会冷静的想一想,为什么陶敏行在这种时候要冒险拦下自己。可是这个黄桐偏偏是个一根筋,他刚才看到众臣为了议和还是继续打吵了半天已经是满肚子火,现在被陶敏行一踩衣角,肚子里的那个火根本就收不住了。
只见黄桐使劲一扯,从陶敏行的脚下扯出自己的衣角,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冲殿上端坐的女帝跪下说道:
“陛下!大周从先帝至今,虽历经战火固守江南,却是寸土未失啊!如今,陛下若就此割地退让,他日史官笔下,青史之上,这边是陛下的罪过了啊!”
一直缩在后面的李松,看到黄桐出列上前就竖着耳朵,这会子居然听到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赶紧移步出列,走到他跟前大声呵斥道:
“大胆黄桐!如今国库空虚,兵疲马乏,用什么打?陛下议和乃是为万民计,你竟然敢说是罪过!简直是大大的不敬!”
黄桐一看来的是李松,心里一把火气再也憋不住了,转身站了起来,冲他啐道:
“我呸!你这个奸佞小人!都是你!还有你们这**佞之臣,一个个就知道明哲保身,贪生怕死!鄂州,是大周的御燕的门户!若是被燕国夺取,江州、池州门户大开,便是那祖上鱼肉,任人宰割!拿什么来保大周子民?”
“你!你……!”李松被黄桐这么当着面一口啐在地上,顿时颜面尽失,他气的浑身发抖,手指着黄桐刚要破口大骂,只听刘肃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他只好忍气吞声的一拂袖,恨恨的站到一边。
李松明白,今天的大事还没办,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坏了大事。
这些天他早就将鄂州战报添油加醋的派人散布至京城各处,上至各大尚书府,下至巷口卖早点的阿娘,谁都知道鄂州是打不回来了,不仅如此,燕兵还要打江州,打池州,京城危在旦夕。但是燕兵也要过年,所以他们愿意求和。只要鄂州六郡,便可偃旗息鼓。
对京城中的人来说,鄂州那种边塞城镇有何没有根本没有区别,可是一旦威胁到自身,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所以京城的老百姓没有人不愿意议和的。
而京中百官却意见大有分歧,武将主张打,文官则大多想要议和。然而李松心里明白,他早就去户部探过底了,国库里面根本连个铜钱都拿不出来了。如今的开支无非是卡着那些商家巨贾当钱袋子使,国家有难,一时救急或许还说得过去。可燕国的议和使者已然上路,那些商贾宁愿割地也不愿在被朝廷当钱袋子使了。所以明里暗里,往来府中的商贾都是希望朝廷议和。
有了这些人的力量支持割地议和本来大局已定,他只需在朝上推波助澜即可,却没想到这个一根筋的黄桐却冲出来非要打,他这么一喊,激起了其他几位将军的响应。李松本欲与他争论一番,却看到刘肃给自己使眼色,于是只好忍气吞声。
他索性站回位置,倒要看看这个黄桐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黄桐见李松愤愤不平的走了回去,转身面向女帝,噗通一声又跪下了,他痛心道:
“陛下,鄂州六郡何其重要,万万不可轻易舍弃啊!陛下,请陛下三思。”
女帝静静的听着黄桐痛心疾首的诉说着鄂州何等重要,即便倾尽全国之力也要夺回的话语,忽然开口打断他说道:
“黄将军,既然如此,你可愿为朕带兵前往,夺回六郡?”
黄桐没想到女帝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他愣了愣,神情一肃跪拜在地上说道:
“只要陛下下令,黄桐随时披甲。”
女帝看着跪在地上白发苍苍的黄桐,又看了看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兵部尚书陶敏行,她手指了指他,开口问道:
“陶爱卿,黄将军主战,那你怎么看?你是战是和?”
陶敏行浑身一震,他那日被女帝怒吼着赶出寝宫的画面他还记忆犹新,可今天女帝却这般若无其事的又问了他一边,他略一思索,出列跪下道:
“启奏陛下,如今可用兵马不足一万,隆冬腊月粮草辎重更是难以筹备。此战即便要打恐怕也要开了春才行。否则,兵部无法调遣。”
女帝点点头,又将目光投到刘肃身上,问道:
“刘爱卿,你对此有何高见?”
站在前排的刘肃,听到女帝问他,缓步出列,高举笏板,不急不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