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的心因为刘肃为百姓之苦的叹息,难得的哀恸了一下。
这一战当真是太过惨烈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燕兵这般狠毒将那数万的重甲军和白甲军全部歼灭。他甚至有一瞬间后悔自己跟着刘肃做这投向燕国的事情,可是他的这一脚早就跨了出去,根本收不回来了,如果另一只脚不跟着跨出去,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光是白祁一案,王行健被牵连进去,已经有人怀疑他是王行健的同党,只是碍于刑部不曾继续追查,所以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可是这些天连刘肃都在冷落他,不少人便干脆与他断绝了往来,甚至连京城的书屋里还出现了骂他的诗。
他在大周的仕途算是完了,如果再不跟紧刘肃,只怕当真是没有活路了。李松想了又想,最后把心一横,向刘肃问道:
“都公大人,左相有没有说什么具体的议和条件呢?”
刘肃是何等精明的人,他一看李松的话转了话锋,心里便明白他已然是想通了,下定决心跟着他投向燕国。看来这些天,他这么晾着他没白晾着。
刘肃向李松招招手,李松会意的靠了过去,刘肃小声的说道:
“左相的意思,鄂州六郡划归燕国所有,外加赔偿黄金,白银,绫罗等等。”
“什么?鄂州六郡全归燕国?这……鄂州可是有大周的万倾良田啊!”李松脸色变了变,这个左甄棠未免太贪得无厌。
刘肃皱眉看了眼李松说道:“你大惊小怪什么?鄂州给他们我们根本不吃亏。”
“不吃亏?”李松这倒是不动了,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刘肃。
刘肃捋须嗤笑一声继续说道:“鄂州自六年前,白祁开闸放水之后,也是命运不济,接着几年的大潮,把鄂州下面几个郡县给淹的一塌糊涂。朝廷年年放款修堤坝都毫无用处,年年砸银子,年年淹死人。朝廷早就负担不起了,什么万倾良田,早就被洪水冲得什么都不剩了。与其年年花银子在那个破地方,还不如就割给燕国。让他们自己伤脑经去。只要能保住江州,我们便仍可安然无忧。”
李松细细一琢磨,没错,刘肃确实很有道理。鄂州的水灾问题,都治理了六年了,年年女帝一到雨季就要为这事儿在朝上骂人。修不好堤坝,骂工部,骂完工部,再骂他这个礼部侍郎用人不利。他都跟着挨了多少骂了,工部那些家伙拿银子的时候没他的份,挨骂倒是一顿不带少了。
也好,就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燕国,让他们自己折腾去,他还落个轻松。反正江州和池州也有大把大把的良田,更何况江州全是巨贾商家汇集之地,只要保住江州,就相当于保住大周的钱袋子,丢个破鄂州保江州,不亏!
李松自己脑子里一理顺了,眼睛就活了。他眼睛那么骨碌碌一转,冲着刘肃拱手一拜笑道:
“都公大人当真是深谋远虑啊,下官佩服佩服!如此说来,割地议和当真是上上之选。想来陛下也不会反对吧,此事还是早提为妙啊。”
刘肃看着李松的那副模样心中明白,这件事成了。他笑眯眯的点点头,坐回椅子上,端起香茗,缓缓道:“那当然。”
数日后,例行早朝,宣政殿上的龙椅却是空空如也。殿下,列班早朝的文武百官却是争吵不休。
战报早就传开了,众人心中惶恐不已。刑部尚书赵佳贤站在一边扳着指头算着:
“江州上面可就是池州,过了池州,离京城可就近了。可江州那个何劭忠,哪里会带兵打仗?他养的那些个府兵,都是些个什么玩意。”
“可不是吗?”一边的礼部尚书杨光正接过话头说道:“何劭忠是个出了名了最会明哲保身之人,这会子说不定早就跑了,还等他来守江州?”
李松一看他说这样的话,身子一探问道:
“怎么?杨大人,您也赞成议和?”
杨光正回头看了眼李松,平时他不待见这个人,此人太过奸猾,他不欲与之来往,可是此时他的话却一语言中他心,于是他冷哼一声说道:
“本官听说,燕国已然派出使者在来京城的路上,年关将近,再打下去也是百姓受苦,本官于心不忍。”
李松赶紧附和道:“可不是,连林将军那样,陛下的爱将都战死了,白甲军和重甲军全军覆没啊,再打下去可怎么行。”
“你住口!”只听一声爆喝,李松扭头一看,原来是壮武将军黄桐,他此时正怒目圆睁的看着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他手指着李松大骂道:
“我大周土地岂容他人染指!自先帝起,大周就没有再丢过一块土地!你竟然想怂恿陛下割地议和?你居心何在?”
“你!”
李松被黄桐这一顿骂的,也是火气蹭就上来了,他袖子一卷正要跟黄桐好好理论理论却听殿上内侍高声唱道:
“陛下上朝。”
刹那间,文武百官都收了声,各自回归班列站好,整个宣政殿顿时一片肃穆,安静。
女帝身穿金色朝服,长长的裙裾拖在猩红的地毯上。她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只属于她的龙椅。
坐稳之后,百官叩拜。她透过从凤冠垂下的长长珠帘,看向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脸上一片漠然。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道:
“众卿平身。”
好不容易才被允许站起来的官员一个个抱着笏板,面面相觑。女帝自祭祀大典之后就一直病着,虽然也时时来早朝,然而精神已经大不如从前。今日她似乎心情格外不好,整个人冷俊异常,百官们在笏板之后互相使着眼色,探询着,交换着信息。
高坐在龙椅上的女帝冷眼看着站在下面的诸臣,忽然开口道:
“杨爱卿,燕国的使者现在,人到哪里了?”
礼部尚书杨光正愣了愣,果然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燕国派使臣来议和这件事也是他昨天刚刚才得知消息,还没来得及上报,却没想到陛下竟然是已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