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鲁忠这般拦着自己,张显宗心中疑窦顿生,他盯着鲁忠万年不变的殷勤笑脸看了半晌。这张脸,日久年深,在深宫大内这样的地方早就被磨去了棱角,剩下唯一一种安全的表情——看似忠厚老实的微笑。
这样的表情在任何时候都挑不出错来,可在这个时候张显宗却从这满脸敦厚的笑容中看出一丝冷意。他望向高高的宫墙,大内深处皇帝寝宫。那一步之隔的宫墙,将他隔在了外面。外臣无诏不得入内,即便是他张显宗也不能再往前进一步。
自从上次祭祀大典以来,女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两次吐血。张显宗似乎隐隐就要想到的事情,却因为深深地恐惧而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刚萌发的念头。他深深看了鲁忠一眼,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这个鲁忠跟了圣上很多年了,他对他很是熟悉,无论如何,事关陛下凤体,想来这等要事,他也不敢隐瞒撒谎,但愿他当真无所隐藏。张显宗想到这里,也不再追问下去,他点点头,对鲁忠拱手道:
“哪里,本官担心陛下,一时心急,鲁公公您可千万别忘心里去。我就在府中,若是圣上醒来,还请务必让我知道。”
“那是自然,自然!您尽管放心吧。”鲁忠一个劲的点着头。
张显宗眉毛一挑,深深看了鲁忠一眼道:“那我就等公公的消息了。”说罢转身上了马车。
别的官员一看连张显宗都走了,又听说女帝到现在还没醒来,想着大雪天里就算自己在这里站到天黑,圣上没醒过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忠心啊,于是也就三三两两的散去了。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鲁忠从袖中掏出一封蜡封密信,递给身边的小太监,低声吩咐道:
“速速送到都公府上,快去快回,别让人看到。”
此时,远在石台的傅长雪和米团紧赶慢赶终于赶了回来。本来一早就可以回来的二人,在路上忽然接到御史台的飞鸽传书,说石台有要案处理,两人一合计反正也是顺路,便直接过去了。却没想到耽搁了这么许久才回京。
两人一回到御史台,便看到宇文翊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院子的雪地里走来走去,瞎转悠。
“宇文兄?”米团试着叫了他一嗓子。
宇文翊乍一听到米团的声音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猛地停下脚步,转身一看竟然真的是米团。
只见她身披一件纯白狐裘大红的,长长摇曳坠地,宛若和这雪白的世界合成一体似的。可偏偏大红色的滚边又将她与这白茫茫的天地跳脱开来,衬得她一张小脸格外清新可人。她就这么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朝他走来,宛若一个雪中精灵,走到他身边笑道:
“宇文兄,这么冷的天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嗯?我,我……”
宇文翊面对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米团,忽然有些语文轮次。他指了指御史台里面,又往宫门方向指了指,一开口还没说话,脸先红了。
看着忽然脸红的宇文翊,米团笑的更厉害了。她拍了拍宇文翊大笑道:
“宇文兄,你到底在干嘛?想姑娘吗?怎么好好的脸就红了?”
米团这话一出口,宇文翊的脸彻底烧成了猴屁股,连耳朵根子都红了。米团一愣,心里想着:不会吧?难道被自己说中了?这个宇文兄当真是正在想着哪家姑娘,然后满腹相思无处诉的,只能大雪天在雪地绕圈圈的时候被自己撞见了,所以才这么不好意的吗?天啊!铁树开花了啊!她这个榆木疙瘩一样,只会念书的宇文兄竟然害相思病了?
宇文翊还没来的急开口解释,米团已然是在心中将他和他心上人的悲欢离合预演一遍了。她顿时一改方才的嘻嘻哈哈的样子,认真又略带怜悯的拍了拍宇文翊的肩膀说道:
“宇文兄,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开窍!太不容易了!加油,我支持你!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想,我先进去将宗卷归档。”
宇文翊跟着她的话尾点了点头,说了句:“好的,我随后就来。”
说完他自己一愣,嗯?等等!刚才米团说了什么?他开什么窍?想什么?哎?想什么姑娘,他根本没想别人啊,他想的明明是……
“米御史,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宇文翊着急的冲着米团消失的身影喊了一句,转过身刚想追进去,却听身后一声轻咳。他回头一看却是傅长雪不动声色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亚台大人,您回来了。”
宇文翊一看是傅长雪,赶紧面容一肃,转身恭恭敬敬的拱手躬身长施一礼。傅长雪看着毕恭毕敬的宇文翊,点了点头。
“嗯,刚回来,京城一切还好吗?”
傅长雪一边向里面走去,一边向宇文翊问道。
“这个……”宇文翊跟在傅长雪身侧,想了想说道:“亚台大人,实不相瞒,京中有变。只怕未来会有大变动。”
“哦?”傅长雪停下脚步,眉毛轻蹙,转头看向他,问道:“此话怎讲?”
“鄂州丢了。鄂州六郡皆在燕兵之手,现在他们直下江州,欲取江州和池州,并且以此胁迫圣上议和。而陛下在祭祀大典上看到战报就吐血,大病一场。本来太医署的人已经说,安心静养别无大碍。可是今天早朝之时,偏偏又被燕国派使臣前来议和之事气到吐血。下官一直在等宫中的消息,可惜,陛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可能还未醒来。”
傅长雪闻言大吃一惊,停下脚步看向宇文翊问道:“什么?陛下到现在都还没醒?”宇文翊点了点头。
傅长雪好看的眉毛又锁在了一起,他一下子就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