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瑞得令退下,走到周晨身边的时候,周晨对他轻声嘱咐道:
“让公主殿下悠着点,陛下他现在很是脆弱,经不起刺激的。”
钱瑞点点头,快步走到宫门外。一眼就瞟道王贵妃正跪在那里哭的肝肠寸断,现在陛下心里满满的想的可全是皇后娘娘,王贵妃却在这儿哭,不是硬给陛下心里添堵吗?
钱瑞看都不看王贵妃,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到静立在一旁的赵佑娴和左甄棠身边。对赵佑娴行礼恭敬道:
“参见公主殿下。”
赵佑娴对他微微颔首道:“钱公公免礼。”
钱瑞称谢直起身,转身又对左甄棠行礼道:“见过左大人。”
左甄棠手虚虚一抬,对他道:“钱公公无须多礼,怎么样?可是陛下醒了。”
钱瑞点点头,对赵佑娴拱手道:
“陛下已经醒来了,想见公主殿下,请公主殿下随我来。”
跪在边上哭的正伤心的王贵妃,竖着耳朵正听着钱瑞和赵佑娴的谈话,一听皇帝醒了,立刻站起身子走了过来,对钱瑞问道:
“钱公公,陛下醒了?他伤势如何?可曾说要见本宫?”
钱瑞低头对王贵妃行了礼,恭敬道:
“启禀贵妃娘娘,陛下确实已经醒来,伤情还算稳定。里面有太医署提点周大人照看着,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陛下并没有宣娘娘,陛下宣的是公主殿下。”
“不可能!本宫向来随侍陛下左右,陛下既然醒了就不会不见本宫。钱瑞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拦着本宫?简直放肆!”
王贵妃不依不饶的斥责着钱瑞,似乎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搞鬼,阻止皇帝与她相见一般。
钱瑞可是打小就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老太监了,不管是朝上的百官,还是宫里的各宫嫔妃,皇子公主,谁见到他都要客气客气,礼让三分以示尊敬。
对他尊重,便是对皇帝的尊重,毕竟他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最有脸面的太监。
可偏偏王贵妃就想不通这一层,她向来觉得太监不男不女,令她恶心,看到都嫌烦,更别说尊重了。所以才会像训斥自家奴才一般,训斥钱瑞。
向来得脸的钱瑞,此刻偏偏在王贵妃面前失了脸面,而且还是在皇帝的寝宫门口,当着一干宫女太监和侍卫还有左甄棠和赵佑娴的面。
他的脸色刷的一下黑了,不过,到底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了,什么阵仗没见过,王贵妃这两下子,对他根本就是挠痒痒。只见下一秒钱瑞的神色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他不卑不亢的对王贵妃拱了拱手,缓缓说道:
“启禀贵妃娘娘,陛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喊着皇后娘娘的名字,现在好不容易醒来了,思及皇后娘娘凤驾已逝,心中哀痛不已,所以才宣娴公主入内说话。确实没有宣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明鉴。”
“你!”
一听钱瑞这么说,王贵妃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
皇后死之前,宫中谁不知道她看皇后不顺眼,没事儿就给皇后找茬?可是皇后偏偏大度容忍,对她的无理取闹向来不予理会。
以至于她越是闹得厉害,宫中偏向皇后的人就越多,她对皇后就更加怨恨了。于是想尽一切办法在皇帝面前离间他与皇后的感情,最终不善言辞的皇后因为为犯了错的太子求情,被皇帝关了禁闭。
被关紧闭的皇后,病了。可是她却一方面买通侍卫和太监,封锁消息。另一方面整日温言软语的哄着皇帝,让他在自己这里流连忘返。等他终于想要去看看皇后的时候,皇后已经病入膏肓了。
向来被人安慰的皇帝,笨手笨脚的想要安慰躺在病床上,病的奄奄一息,瘦的只剩骨头的皇后。却被已然绝望的皇后,一把推开了。从未遭到过别人拒绝的皇帝,顿时心头有些恼怒。而皇后却在此时,说起了太子,更让他心烦。他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从此心高气傲的两个人,再没说过一句话。直到,皇后病逝。
在王贵妃看来,是她终于打赢了皇后。而在别人的眼中看来,却是她一手造成了皇后的死亡。这让她与宫中原来倾向皇后的那群人,更加水火不容。
她对皇后的恨,也就更深了。而现在钱瑞竟然说皇帝在病中喊着刘皇后的名字,醒来还要见她给他生的公主!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她从没想过,那个刘皇后,即便是死了,也能给她这么大的压力。
王贵妃伸出手指,指着钱瑞气得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又恨恨的看了眼赵佑娴,手指着她,抖了半天,终是什么都没说。一拂袖站到了一边的太阳地里,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赵佑娴随着钱瑞进了皇帝的寝宫内室,皇帝躺的龙床此时掀起了帘幔,皇帝盖着锦被,静静的躺在里面。她远远的站定,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大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听到了赵佑娴的声音,他努力抬起头,想撑着坐起来,可是从腰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站在一旁的周晨赶紧扶住他说道:
“陛下,您的腰因为坠马受了伤,不可擅动,还是躺着吧,不要起来了。”
皇帝叹息了一声,躺了回去,歪着头,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赵佑娴叹道:
“娴儿,父皇老了。眼睛也看不清了,耳朵也听不清了。你过来些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皇帝的声音沙哑而苍老,仿佛被砂石碾轧过一般,听的赵佑娴心中难过不已。她往前走了几步,跪在皇帝的床边,眼睛红红的看着面色苍白的皇帝,哽咽问道:
“父皇,你怎么样了,好点没?”
皇帝努力将头转到赵佑娴那边,看着酷似刘皇后的面孔和她那通红的眼眶,不由得眼泪也落了下来。
他的皇后也是这般,明明是个软性子,却偏偏又那么的心高气傲。从来不和他争辩,却又把话放在心里,自己一个人难受。有时候,难受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的哭。
其实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他身为皇帝,大燕的天子,要顾及的事情太多了。没法总是去安慰她,而她是明白的。可偏偏心里面越明白,就越难受。偏偏她是个皇后,又不能向别人倾诉心中苦楚。慢慢的心里的苦,就变成了身上的病,最终要了她的命。
是他欠她的。都怪他身在皇家,娶了她做了自己的妻。害的她也变成了笼中之鸟,和他受一样的罪。
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颤抖的手摸了摸赵佑娴的的脸庞。
“娴儿,朕,对不起你们母女。是朕,害了你们。都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