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龙床上昏睡着的大燕皇帝,半梦半醒之间,只听一阵女人若有似无的哭声。这个声音好像很熟悉,又好像有些陌生。这哭声像是一根不断收紧的细线,将他的心勒得隐隐作痛。
“是谁在哭?是皇后吗?告诉皇后,朕并无大碍,让她安心先回去。”
皇帝喃喃的声音,惊得太医署提点周晨手上一顿。
他这一扎针下去没多会功夫,皇帝就醒了,是个好现象。可是醒来的皇帝,却没有睁开眼睛,说的话也有些不太对。
周晨一言不发的看了看守在一边的皇帝的贴身大太监钱瑞,钱瑞心领神会的俯下身子,贴在皇帝耳边轻声道:
“陛下,外面,是贵妃娘娘在哭。”
皇帝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头问道:
“怎么皇后没来吗?她是病了吗?钱瑞,你去看看,她不来看朕,定是病的下不了床了。她啊,有什么就是不爱说。”
钱瑞和周晨面面相觑,陛下这是怎么了?皇后仙逝都已经半年多了,怎么这个时候陛下会这样?
周晨放下手上银针,冲钱瑞使了个颜色,示意钱瑞跟他出来。钱瑞立刻心领神会,轻手轻脚的跟在周晨的身后走了出来。
两人在外殿站定钱瑞急忙问道:
“周大人,您看,陛下这是怎么了?他这么问话,我也不敢答啊!这么怎么是好?”
周晨捋着银白的胡须,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对钱瑞说道:
“陛下现在只怕是因坠马的关系伤到了脑袋,所以一时之间记忆有所混淆。不用着急,待我慢慢扎针便可。只是,莫要让陛下再受刺激,方能好转。”
“是。”钱瑞恭敬应下,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妥,于是又问道:“可是陛下老是念叨故皇后的事情,周大人,您说我该怎么回答?”
周晨看了眼愁眉苦脸的钱瑞,捻须而笑道:
“老夫不过是太医而已,看病扎针老夫在行,可是这御前应对,可是公公的差事,老夫可是不会啊。”
他这话一说,钱瑞的脸更苦了,他瘪这个比苦瓜还苦的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周晨说道:
“周大人,您可千万要救救我啊!这陛下现在虽然是在病中,可在病中的天子也是天子啊!他老人家念着故皇后的事儿,我又不能不应。可是说故皇后薨了吧,怕陛下伤心受刺激,病情加重。可是不说吧,又是欺君之罪。
周大人!您在陛下跟前伺候这么多年了,陛下对您那是相当尊敬赞不绝口啊,这会子,小的我脑袋就在刀口上挂着了,您可千万发发慈悲救救我吧!”
钱瑞的这幅样子,成功逗笑了周晨。到底是皇帝贴身伺候的人,往日里他来给皇帝请脉,钱瑞也皆有帮衬,现在他岂有不帮之理?周晨摇了摇头,无奈的对他说道:
“钱公公,你便只管实话实说吧。毕竟要是陛下被你给气病了,我还能治。可你要是犯了欺君之罪,我可当真救不出你来了!”
钱瑞顿时恍然大悟,他对周晨连连作揖道:
“多谢周大人指点!多谢,多谢!!”
周晨呵呵一笑,转身便往里面走去。
大燕皇帝依然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只是他听到了有脚步声往他这边走来,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可是眼皮却沉入千斤重,睁不开。于是他开口问道:
“是钱瑞吗?”
“是,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吗?”钱瑞迈着小碎步小跑着跑到皇帝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答着。
皇帝听到钱瑞的回答,似乎有些高兴,他继续问道:
“你去见过皇后了?她如何了?”
钱瑞看了看周晨,周晨对他点点头,于是他一咬牙,对皇帝说道: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薨了有半年多了,您是不是……”
皇帝躺在床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钱瑞的声音越说越小。他将最后几个字吞进肚子里,担心的盯着皇帝。连周晨也紧张的在一旁观察着他,准备稍有什么情况,立刻施救。
只见皇帝的眼睛慢慢张开了,眼泪从布满血丝的眼中滑落。他看向华丽的帐顶,苦笑道:
“是啊,你走了。你,就这么走了。你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却留我在这里受苦受难。你真是狠心,真是,狠心啊。”
喃喃痴语的皇帝,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抬起手,似乎在空中描画着皇后的轮廓,又似乎在和他记忆中的那个端庄娴静,向来寡言少语的人叙述往事。
钱瑞看的有些不忍心,于是俯身对他轻声说道:
“陛下,娴公主来探望陛下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娴儿?”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他看着帐顶笑了起来。
“你瞧,我们的娴儿来看我了。那孩子跟你一模一样,狠下心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么久了,她都不肯见我,一直怨着我。倒是现在来了。可见她不像你那般绝情,她随我。”
他对钱瑞招了招手,对他说道:
“去,让娴公主进来吧。”
“这……”
钱瑞提及娴公主赵佑娴,只是为了宽皇帝的心,可是这会子周晨还在为皇帝扎针,哪能让她进来呢?
钱瑞为难的看了眼周晨,周晨指挥着手边的太医,利索的将皇帝身上的针给拔了下来。然后对钱瑞点头道:
“无妨,陛下已经醒了,无需再扎针。钱公公去请娴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