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终于回到京城的赵佑吉紧紧抓住皇帝的手,他眼中的眼泪不断的流下。自从他被贬去漠北,多少年了,魂牵梦萦的皇宫,终不得见的严父之面。
此刻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再度踏入宫中,再度握住了他父皇的手,可是他的父皇,那个大燕的皇帝,那个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的生命却像风中残烛一般,微弱不已,不堪一击。
赵佑吉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他使劲的擦着自己的眼睛。他知道他的父皇不喜欢看他的皇儿流泪,可是他就是止不住。
“父皇!您觉得怎么样了?父皇您可感觉好些?”
皇帝的嘴巴动了动,赵佑吉赶紧趴到他身边,凑近想听听他在说什么。此时太极宫的寝殿大门忽然被打开,一股狂风吹进宫中,众人回首看去,才发现一直驻守西城的赵佑钧终于赶了回来。
“父皇!”
赵佑钧看到躺在床上的皇帝,再看了看周围乱成一团的人,哭的肝肠寸断的赵佑娴和抓着皇帝紧紧不放的赵佑吉,顿觉大事不妙。
他疾步上前,众人为他让开一条通道。
“父皇……”
赵佑钧在皇帝床前跪下,他看着皇帝极为难看的脸色,心跳如雷。
这不可能,他的父皇怎么了?怎么病的这么重?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赵佑钧想伸出手去碰一碰皇帝,可是却又不敢。他的手僵在那里,脸上的眼泪默默流淌。
躺在龙床上的皇帝,将目光从赵佑吉的身上转到他身上,然后又极其费力的扭头看了眼赵佑娴。昏暗的眼中,泪水直流。
忽然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从赵佑吉的手中抽出手去,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然后指着赵佑钧,又指了指赵佑吉,兀得开口道:
“钧儿,你……你皇兄他……可……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角忽然溢出一丝鲜血,皇帝只觉喉头越来越紧,浑身越来越僵硬,竟是连赵佑吉的衣服都抓不住了。
钧儿,你皇兄他和你可是亲兄弟啊!你们不可……不可互以为祸啊!
皇帝的心,亮如明镜,可是他的话哽在喉中,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张口都在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宫外,狂风阵阵,卷起乌云,遮天蔽日。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带下滚滚惊雷。到处飞沙走石,大雨滂沱,末日一般。
大燕的皇宫内,一片死寂,只有丧钟阵阵作响。
忽然,寝殿的宫门再次被打开,狂风卷着沙砾吹的寝殿里的人们睁不开眼睛。只听一声沉喝:
“速速将大皇子赵佑吉拿下。”
什么?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寝殿外鱼贯而入一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军。他们一个个手持明晃晃的长刀,疾步而进,将悲痛欲绝抱着皇帝尸体痛哭的赵佑吉一把按住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赵佑吉正哭得天昏地暗,忽然被人按倒地上顿时懵了。赵佑娴也惊呆了,她欲上前,可是御林军的长刀一架,让她止住了脚步。
“大殿下,你可知罪?”
殿外,缓缓走进一人。众人抬眼看去,竟是左甄棠。他此时身穿太子詹事官服,手持长剑,缓步而来,仔细一看,这剑正是皇帝授予太子的辟邪之剑。
只见他不急不缓的走到赵佑钧身边,抱剑而跪,高呼万岁。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这才猛然醒悟,大燕已经改换天地了。
一时之间,叩拜之声,此起彼伏。而众人口中的那个万岁,新晋的皇帝,却是脸上泪痕未干,一身风尘。
赵佑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脑子是懵的,他的心是痛的,他只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父皇,和被御林军按在地上,脖子上架着刀的赵佑吉。
他走到赵佑吉的身边,看着他一脸的混乱,颤抖着嘴唇,问道:
“皇兄,难道,是你杀了父皇吗?”
此言一出,宫中一片哗然,赵佑娴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赵佑吉也蒙了,他抬头看着已然变成了大燕皇帝的赵佑钧怒道:
“二皇弟!你在说什么?!”
“放肆,大殿下你谋害先帝在先,现在竟然又不尊陛下,简直大逆不道。”
左甄棠的斥责声好似没有进到赵佑钧的耳朵里,他慢慢蹲下身子,看着一脸震惊的赵佑吉,眼中的泪水又流了出来,悲痛欲绝的说道:
“皇兄,方才我来时,父皇明明抓着你,要对我说你是凶手,可是却话没说完,就……”
赵佑钧的话淹没在他颤抖的声音中,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浑身颤抖不已,似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忽然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赵佑吉怒吼道:
“皇兄你为什么要谋害父皇?为什么?你若是恨我,对付我就好了!为什么要谋害父皇?”
“二皇弟……你疯了吗?”
赵佑吉震惊不已,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赵佑钧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疯!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恨我夺了你的太子之位!自从你回京,我屡屡去找你,你都闭门不见!我只当你还在恨我,不愿相见。却没想到你竟然在暗地里谋害父皇!”
赵佑钧气到极处,不能自己,浑身颤抖着嘴唇发紫,竟是有些喘不上气来。站在一边的周晨见状顿知不妙,立刻上前,扶着赵佑钧坐下。一边让周围的太医立刻去拿药粉来,一边帮他顺着气,口中称道:
“陛下,您悲伤过度,龙体难以承受,不可再动大气。”
片刻,药粉拿到。周晨伺候着给赵佑钧喂下了,他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众人看着这样的赵佑钧,再看看被按在地上脸色煞白的赵佑吉,都不敢言语。
左甄棠将手上的宝剑放在赵佑钧身侧,对赵佑钧行礼道:
“陛下请先歇息,让微臣处理吧。”
赵佑钧点点头,左甄棠转身对赵佑吉沉声道:
“大殿下,你府中幕僚谢乾已然投案,并且揭发你谋害先帝之事。并已经将你谋害先帝的物证转呈与本官,大殿下,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物证?什么物证?我什么都没做过!”
赵佑吉不知所以的茫然四顾,却见周围的人都别过脸去。他的父皇尚在龙床之上,尸骨未寒,他却已然被定了谋害皇帝的罪名了吗?
左甄棠冷哼一声,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周景手中。周景接过来,打开瓷瓶一看,里面躺着一颗红色的小丸,他细细看了半天忽然脸色大变。
“解百忧?左大人,此物当真是大殿下所有?”
“此乃大殿下府中幕僚投案的时候,所呈上的罪证。谢乾已被本官关押至天牢内,他对于自己受大殿下指使谋害陛下一事供认不讳。供词皆在,大殿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可能,不可能!我根本没见过那个什么解百忧!你们栽赃陷害!父皇!父皇救我!”
赵佑吉忽然像疯了一样的往老皇帝冰冷的尸体上冲去,被周围的御林军狠狠压住,左甄棠冷眼看着他疯狂的样子,沉声喝道:
“押下去。”
赵佑吉就这么被御林军拖着,离开的太极宫。赵佑娴站在人群中,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双胞胎哥哥就这么被御林军拖走,他惊恐而绝望的看着她,她的喉咙却仿佛被谁的手卡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脑子好像已经木了,里面一片空白。她被宫女搀扶着,跪别了先帝,又跪拜了新帝。然后又被搀扶着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她的耳边轰隆一片,根本听不见人声。
她的世界是怎么了?她是怎么了?
赵佑娴的两眼空洞无光,对别人说的话毫无反应。她就像个破败的娃娃被人摆放在哪里,就一直保持的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的母后死了,她的父皇也死了,现在连一同与她同来人世的双胞胎皇兄也被抓走了。这个世界就剩她一个人了吗?
她不要,不要!这个世界那么可怕,那么冰冷,她不想一个人。或者,就这么睡下吧,就这么睡去,永远不要醒来,就好了。
赵佑娴慢慢闭上眼睛,她的心跳越来越慢,她感觉全身的血液的流动都变缓了,一切都像是要静止一般,静谧的仿佛她未出生的时候,在母后的肚子里和她的皇兄相互依偎时那般,安静,祥和。
真是太好了,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赵佑娴就这么沉溺在这份静谧之中,心满意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一阵透骨剧痛,向她袭来。
好痛!这透骨的剧痛,仿佛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抓着她,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要将她从这静谧的世界中带离。
不要!她不要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她不要去,不要去!
“皇姐!你醒醒啊!”
一个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的呼唤着她。
是谁?
皇姐?
是在喊她吗?
“皇姐!你不要丢下我啊!皇姐……我不想一个人……皇姐,你别抛下我。”
哭喊声,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