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可是他年纪很小,总是躲在墙角,偷偷的看着她和赵佑吉两人。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惶恐,一丝渴望。
“二皇弟,你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先生罚你抄写的课文,可抄好了?”
赵佑娴笑嘻嘻的往墙角里跑去,将躲在墙角里的赵佑钧拉到了赵佑吉的身边。
“抄好了。我……我想和皇姐还有……还有大皇兄一起玩。”
年幼的赵佑钧,不安的躲在赵佑娴的身后,他似乎很怕赵佑吉。
“皇兄,你看,你吓着二弟了。”
赵佑娴摸着赵佑钧的头,安抚着,一边笑着揶揄着赵佑吉。
赵佑吉转过身,看着躲在赵佑娴裙子后面的赵佑钧,有些好笑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无辜道:
“二弟,你那么怕我做什么?我可没把你怎么样过啊。你这副模样要是被父皇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看到赵佑吉靠了过来,赵佑钧往后缩了缩,怯生生的看了眼赵佑吉,低下头低声说道:
“母妃说,大皇兄你不喜欢我,不欢迎我。以后我们注定是要势不两立的。母妃让我,小心些你。”
赵佑吉懵懵懂懂的说出了王贵妃一贯对他说的话,却根本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的这个大皇兄可能是个很可怕的人,对他便起了恐惧之心。
而年纪稍长的赵佑娴和赵佑吉闻言,却是脸色微微一变。
赵佑吉不明白的话,他们明白的很。毕竟,身为嫡长子的赵佑吉,就要被封为太子了。
赵佑吉看着年幼的赵佑钧,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倒是赵佑娴,抬起手,一巴掌轻轻拍在赵佑钧的小脑袋上,将他从自己身后拉了出来,看着他认真说道:
“二弟,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明白,即便是皇兄皇姐与你解释,你现在也听不懂。但是没关系,你只要记住一点,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我们是一家子的至亲骨肉。我和皇兄是不会害你的,明白了吗?”
赵佑娴人真的模样和她认真的话语,在赵佑钧年幼的心中留下了痕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浮现出了难的的笑容。
可是,至亲骨肉当真不会相害吗?
忽然赵佑吉血淋林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哭号着一步步的爬向她,凄惨的喊道:
“娴儿,救我……救救我!”
他一边凄厉的哭喊着,一边向赵佑娴爬来,血淋林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几乎要吐出来。
不!
猛地,赵佑娴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她一瞬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皇姐!你终于醒了。”
一张俊俏却极为苍白的脸,在她头顶放大,是赵佑钧。他的突然出现吓得赵佑娴张大嘴巴,就要尖叫出声。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皇姐,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睡了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啊!我都快吓死了!”
三个月?她竟然已经睡了三个月吗?
“周大人,快,你快来看看皇姐她怎么样了?”
赵佑钧快步走出寝殿对着外面大声喊道,然后又回到赵佑娴的床边安慰道:
“没事,没事。皇姐你别怕!周大人正在为你诊治,你只是伤心过度,才会睡了这么久。”
正说着话,太医署提点周晨快步走了进来,对她拱手行礼道:
“公主殿下,请恕老臣失礼了。”
说罢,他卷起袖子,将插在赵佑娴身上的银针,一一拔下。赵佑娴这才发现,原来她的身上插着各种长短不一的银针。银针拔出的时候又酸又痛,她开口呼痛,却发现仍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站在一边紧张的盯着她的赵佑钧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好像自己没法说话似的,着急的指着赵佑娴向周晨问道:
“周大人,皇姐怎么说不了话了?”
周晨收了针,赶紧向赵佑钧解释道:
“启禀陛下,公主殿下,是悲伤过度,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失语,暂时不能说话。不过这不妨事,老臣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公主殿下的喉咙完好无损,只要悉心调养,好好休息,假以时日,公主殿下定能完好如初。”
陛下?
赵佑娴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赵佑钧这才发现,原来赵佑钧已然身着皇帝袍服,一身刺眼的明黄。
赵佑钧听了周晨的话,心里顿时又踏实了几分。走到床前坐下,拉着赵佑娴的手轻声安慰道:
“皇姐,你听见了吗?周大人说你没事的,只要细心调养便能恢复了!你放心,朕就算把太医署的药房搬来,也一定会治好你的!”
赵佑娴眼中神色复杂的看着好不容易高兴了一些的赵佑钧,心中五味杂成。
他已经是皇帝了,那她的皇兄,赵佑吉多半,已经做了刀下冤魂了吧。
她撇过头去,泪水从眼角默默流淌。
她不信的,她从不相信她的皇兄赵佑吉会杀父弑君。
虽然,她知道赵佑吉被贬去漠北,心中确实有怨恨,可这些年在漠北的生活已然让他的棱角磨平。母后死的时候,他回京奔丧,还一直安慰着她,说着父皇的身不由己,说着父皇的种种苦衷。
这样的赵佑吉,怎么可能对皇帝起杀心?
可是他最信任的幕僚谢乾却拿出了那样的毒药,他无法辩驳,或者说,他的辩驳已然没人愿意相信。
新帝已然继位,先帝的死,必须找个说法。佟贵妃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动不得,所以她已然无父无母的兄长赵佑吉,便成了替罪羔羊吗?
赵佑娴的眼泪流淌不止,她的心,宛若死灰。这便是,宫墙之内,生在皇家的悲哀吧。
为什么她,为什么她的皇兄,为什么她的母后,要被这高高宫墙诅咒一生呢?
已然是大燕皇帝的赵佑钧看着流泪不止的赵佑娴,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紧握着她的手,向她传达自己的支持。
“皇姐,现在只剩你我了,皇姐你不能抛下我啊。”
看着面色一片苍白流泪不止的赵佑娴,赵佑钧的心里没来由的掠过一阵惶恐,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头埋在她的枕边,痛苦不已。
唉……
赵佑娴心中一片苍凉,她对他恨不起来了。他和自己一样,也是这般的可怜。她没法说话,只能轻轻的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以示安慰。
赵佑钧感受到了她的安慰,心中憋了三个多月的苦楚仿佛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一般,痛哭出声。
这三个月,他过的太过煎熬。
料理先帝丧事,处决大皇子谋逆一案。他都不能有一丝动摇,一丝心软。因为左甄棠说过,若是对大皇子有一丝心软,他自己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本来他还不信,可是第一天上朝,就看着那些大皇子的旧部哭喊着大皇子冤枉,有些人甚至要撞柱子,以死明志,为大皇子申冤。
他赶忙吩咐御前侍卫将人拉开,刚松手便要再撞,只好再拦着。一个早上,乱作一团,让他心力憔悴。
那些大臣们,一个个振振有词,说的话是掷地有声,仿佛整个大燕,只有他是最糟糕的人。
他坐在龙椅上,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脸色越来越差。最终,一拍龙椅,站了起来,怒吼道:
“够了!”
堂下一片寂静,诸位大臣头一次见新皇帝发火,他怒目圆睁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先帝之风。
可是赵佑钧看着下面骤然安静的大臣们,已然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他指了指已然被他封为宰相的左甄棠,说了句:
“左相,你来处理吧。”
然后再不顾其他,拂袖而去。
左甄棠说过,身为大燕皇帝,要坚强,内心不能动摇,情绪外露更是大忌。可是他真的太痛苦了,他的心承载不了那么多东西。都说他已经是个天子了,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比从前更脆弱了。他只有在赵佑娴的身边,才能找到片刻喘息之机。
赵佑钧就这么趴在赵佑娴的身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寝宫的大门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个人。左右宫人见了他纷纷行礼,轻声拜道:
“参见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是谁?
赵佑娴费力的往外看去,却只见远远的一个人身穿紫袍头戴金冠,步履从容的走到近前,对赵佑钧拱手道:
“陛下,诸位大人已经在御书房恭候多时了,还请陛下移驾御书房,商议国事。”
这个声音,她记得,好像是……左甄棠。
“左相,朕说了,朕不去!朕要在这里陪皇姐,你代朕去吧。”
赵佑钧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孩子气的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左甄棠说道。
果真是他。
她记得,他之前还是太子东宫的署官而已,当年捉拿大皇子赵佑吉,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当时她只觉得他来势汹汹,仿若带着雷霆之势。却没想到,她不过沉睡了三个月,而他竟然已经位及宰相了。
此人当真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