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贵妃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妆容精致,云鬓一丝不乱。端着风华绝代之姿,款款而行走到皇帝身边复又行了大礼。
“臣妾梳妆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眯起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王贵妃头上的点凤金步摇看了会儿,喃喃道:
“我记得,皇后似乎也有这么一个金步摇。还是在王府的时候我送给她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便很少见她戴了。”
王贵妃微微一怔,她知道皇后这么个金步摇,听说是皇帝还亲手为她戴过。她不服气,便自己找来工匠也打造了一个差不多的妃制金步摇,每每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戴在头上。
皇后本不做计较,众嫔妃看见了也不敢正面说什么。倒是有一次被皇帝发现了,他笑称这个金步摇倒和皇后的很像,看着两人倒更像一对姐妹花了。
皇帝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后正好在场,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的苍白。而王贵妃却因为这句话更为得意,几乎天天戴着。而皇后,则再也不戴了。
自从皇后仙逝,她也很少戴这个金步摇了,今天却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的竟是戴上了。若非皇帝提起,她还不曾察觉。于是她低下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对皇帝说道:
“陛下忘了吗,陛下最喜欢这支步摇了,您还说过,臣妾戴着这支步摇和皇后娘娘……看起来就像姐妹花似的。”
皇帝闻言,有些恍惚,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挥挥手示意左右将王贵妃扶起来。当王贵妃坐在他身侧的时候,他忽然说道:
“你今天这身衣服,不配这个步摇,摘了吧。”
皇帝此言一出,王贵妃脸上顿时白一阵,红一阵的。她的心顿时冰凉冰凉的,她努力扯动嘴角,保持微笑,伸手拔下金步摇,递给身边的宫女吩咐道:
“去,好好收起来。”
宫女小心翼翼的接过金步摇,捧在手上,将它小心的放回妆奁盒子里。王贵妃亲手端起茶壶,为皇帝奉上香茗,偷偷看了好似还在出神的皇帝一眼,试探的问道:
“陛下……好久不曾来臣妾这里了,今天怎么说来就来了?”
似乎是被王贵妃的话拉回了神思一般,皇帝这才看着她,眼中却多了一抹深沉。
“爱妃,你昨日是不是去了太子那里?”
王贵妃的心噗通的猛跳了一下,藏在宽袖里的手顿时握的死紧。
皇帝为什么会知道?她明明早就打点好了周围的侍卫、宫女和太监,不应该有人通风报信才对!更何况,她是乔装打扮成宫女去的!
皇帝知道她去了东宫,那一定知道她见了左甄棠,难道还知道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不会的,不会的!
王贵妃在心中疯狂的呐喊着,不可能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早就派侍卫将她锁进天牢了,怎么可能这会子皇帝还会坐在这里,喝着她沏的茶,与她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话呢?
想到这里,王贵妃的心中稍微定了定,她咽了口口水,深深吸了口气,摆出一副忧愁又苦楚的样子摸出小帕,擦了擦眼角幽幽说道:
“回禀陛下,臣妾久未出门,实在太过思念钧儿。所以才会违背圣令,去了东宫。”
王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抬眼偷偷的瞄着皇帝,发现他眉头紧皱丝毫没有被她打动的样子,于是眼睛一红,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来。
“臣妾知道,不该违背圣令。可是臣妾听闻太子这些日子总惹陛下生气,他为了不让陛下生气,不分昼夜的在外奔波。都说母子连心,钧儿这般奔波,我这个做娘的实在是心疼,所以才忍不住想要去看看。”
“慈母多败儿。正是你这样溺爱于他,他才这般昏庸无能,远不及佑吉。”
皇帝眉头紧皱出声打断了王贵妃的哭诉,王贵妃见他没有追究她与左甄棠见面的事情,心里一颗大石终于落地,可是却又因为他提起了大皇子赵佑吉而心生怨怼。她嘴巴一撇,不服气的嘀咕道:
“大皇子大逆不道,陛下却总是偏爱与他。那样的大罪都能赦免了招他回京,让他继续做他的大皇子,住他的亲王府。相比之下,陛下岂不是更加溺爱大皇子吗?”
王贵妃的嘀咕声一个字不差的落入了皇帝的耳朵里。他脸色慢慢黑了下来,看了眼王贵妃冷冷道:
“爱妃虽然足不出户,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朕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关心大皇子的。”
王贵妃一看皇帝脸色不对,吓得两腿一软,坐不住的跪倒地上连声说道:
“没……没有。只是皇后仙逝之后,臣妾,臣妾总是将娴公主和大皇子视若己出,所以,所以总想多关心一些,才……才……”
“哼。”
皇帝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缓缓道:
“你啊,你连佑钧都照顾不好,还有心思去想着照顾娴儿和佑吉?你的这份关心,还不如不要。也罢,既然你当不好母亲,佑吉就先交给佟贵妃教养照顾吧。你先在这里好好的闭门思过,收收心。”
王贵妃听闻皇帝此言,恍若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她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泪流满面,心如刀割。皇帝看她这副模样眉头一锁,不愿再看,抬脚便要走,被她死死抱住小腿哭喊道:
“陛下,臣妾做错了什么?太子他身在东宫,本来我们母子就甚少能相见,现在陛下又要将我们母子分离,这是为什么?臣妾不能没有钧儿啊,陛下!他是我的命啊!”
“你也知道他是太子?可是你若再这般溺爱下去,只怕朕的太子,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废物了。”
皇帝眉头紧锁,低头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小腿的王贵妃,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厌恶,曾几何时,这个女人竟是这般丑态了?
他冷冷看了眼退立后方的钱瑞,说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贵妃娘娘身体不适,还不带她下去休息?”
钱瑞闻言立刻领会,赶紧指挥着外面的御前侍卫进来将死死抱住皇帝小腿的王贵妃给拖了下去。
“陛下,你不能将我们母子分开!不能啊!陛下你好狠的心啊!陛下!”
王贵妃凄厉的哭喊声,回荡在偌大的宫殿中,听的众人头皮发麻。皇帝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
“钱瑞。”
“在。”
皇帝黑着脸对着钱瑞吩咐道:
“传朕旨意,王贵妃,御前无状,有失礼仪。自今日起,在其宫中面壁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一步。明白了吗?”
“尊旨。”
钱瑞领命退下,皇帝黑着脸走了。
宫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大雨瓢泼而下,一直下到夜里也没没有停下的意思。
王贵妃披头散发的坐在窗前,任纷飞的雨丝打在自己的脸上,淋湿自己凌乱的长发。
沈丰看不下去了,走到跟前,对王贵妃小声劝道:
“娘娘,夜雨带凉,娘娘还是先去沐浴一番驱驱寒,早点歇息吧。”
“凉?”
王贵妃喉咙已经哭喊到沙哑,她现在发出声音仿佛被沙砾狠狠碾磨过一样的破碎,在这冰冷的雨夜里听来,分外凄凉。
“再凉的雨,怎么比得上我的心凉?”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眼角又滑下一串泪珠。
“我十五岁被爹爹送进宫来,做了他的才人。如今,二十三年过去了,我的钧儿都成了太子。我本想着,陛下他,始终是心里有我的,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没了刘皇后这个碍事的人,他迟早会封我当皇后。我们一家子,这才算圆满。
可是没想到,半地里杀出个佟贵妃。她算什么东西!她连孩子都没生过凭什么抢我的钧儿!凭什么,凭什么!”
“娘娘!娘娘啊!隔墙有耳啊,娘娘您不能说这样的话啊,万一要是给陛下知道了,陛下可是会生气的!”
沈丰赶紧关上窗户,在王贵妃身边急的直搓手。
如今王贵妃失势,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落井下石。她这般口不择言,岂不是往人家手里送把柄吗?她一个人作死不要紧,他这个做奴才的可是要跟着倒霉的啊!他怎么这么倒霉,跟了这么个主子!这可怎么办?
正在沈丰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忽见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随即一声惊雷凌空而落劈在寝殿庭院的地砖上,辟出一道焦黑印记。
众宫人见状皆是一惊,而王贵妃却似乎像疯了一般,大笑着冲进了庭院,仰面迎着大雨,在雨中手舞足蹈的跳着喊着。
“老天爷,你霹雷吧,你劈死我吧!没有了钧儿,我还活着干嘛!你劈死我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惊天炸雷,咔嚓嚓的从天而降,直直的劈向王贵妃身前的一棵香樟树,将硕大的一棵树劈成两端。
树倒下的时候,王贵妃也倒了下去。她没被雷劈着,一点儿都没有,但是被活活吓晕了。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她抬回寝宫,又请来了太医诊治,一时间乱作一团。
王贵妃就这么病了,这场病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期间太子曾经多次前来看望,可是皇帝下了命令,太子无论如何连她的面都不得见,来的几次都只能无奈归去,甚至还因此受到了皇帝的责罚。
等王贵妃醒来的时候,她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这个。可是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幽幽说道:
“太子又闹脾气了,都怪我这个做娘的平时没有教导好,才会导致太子如此。都怪我。”
说罢便捧起一本佛经,口中楠楠有词的念了起来。
不仅如此,王贵妃连穿衣都一改往日穿红戴绿的艳丽风格,变得只穿素衣起来。她的吃穿用度皆变得格外简朴,倒不像个宫中贵妃,更像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尼姑了。
听闻此事皇帝,心中倒是有些新奇。这个王贵妃自打进宫以来,就如同一团烈火一般,走到那里烧到哪里,轰轰烈烈从来不带停歇。怎么这次竟然转性了?
他好奇的派人去问了问情况,下面回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