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左相。”
左甄棠侧开身,锐利的眼中闪过一抹柔情。他推开窗户,太阳斜斜的照进客房。暖暖的,带着新鲜泥土的香气,仿佛昨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殿下,前面再过几个城镇便是东周与我们大燕的国界。微臣便送您到那里吧,这一路您受惊了。”
赵佑娴点了点头,忽然她想起了那些她写给赵佑钧的信。本来她是想让孙福带回去给赵佑钧的,可是如今孙福已死,正好左甄棠在此,也就只好让他带去了。
于是她取来装信笺的小木匣,递给左甄棠说道:
“这里面,装着我这一路来给陛下的信,还请左相帮我转交给陛下。此一去,只怕我再回不到大燕了,请陛下保重。”
左甄棠接过木匣,赵佑娴却没有放手。她的目光流连在木匣之上,这大概,是她此生,与她那个皇弟赵佑钧最后说的话了。
十几年的恩恩怨怨,上一辈的纠缠与对故土的眷恋,到此为止了。
赵佑娴缓缓收回手,戚戚之色隐于眼底,不欲为人知。
左甄棠眼光波动,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将木匣仔细收好,看着站在窗前看着远远天幕的赵佑娴,心中一动,说道:
“殿下的话,说的不对。”
“哦?请左相赐教。”赵佑娴转头看向左甄棠。
左甄棠走到窗边,太阳暖暖的照着这个已经醒来的小镇。小贩们或是挑着担子,或是推着小车,响亮的吆喝声,给整个街道都来带了活力。
左甄棠将着一切都纳入眼中,他长袖一挥指向窗外,对赵佑娴说道:
“殿下此去,且忍耐几年。只要给微臣几年时间,微臣定让大燕的旗帜插在东周,南楚,还有漠北的每一寸土地上。
到那个时候,公主不论身在何方,脚下踩的都是大燕的土地,抬头看到的都是大燕的日月。
何来他乡与故乡?”
赵佑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踌躇满志的左甄棠。
他的双眼看向窗外的街道,集市,却又像是看向了遥远的东周和南楚。反复那里的山河,城镇触手可及。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却让那集市上小贩响亮的吆喝,悄然无声。
赵佑娴的耳朵里只剩下了左甄棠的声音,只有左甄棠如鹰般的双眼。她呆呆的看着他,喃喃重复着他的话。晨风轻轻吹过,竟是激起了她一身战栗。
“左相,你要东征北扩?”
“不错,正是如此,殿下果然聪慧。”左甄棠拱手笑道。
“陛下可知道你的这个心思?”
赵佑娴眉头紧锁,她笑不出来。扩张,就代表战争。而战争,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左甄棠看向赵佑娴,笑的越发愉快的说道:
“北扩,是陛下的提议。微臣,不过是做了更有利的规划而已。”
赵佑钧的提议?
不!她绝对不相信,她那个生性善良懦弱的二皇弟竟然会想要主动挑起战争。
等等,北扩?
莫不是,因为此次和亲的事情……?
赵佑娴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的手死死抓在窗框上,艰难的问道:
“莫不是因为,和亲之事,皇帝他,才想要作此打算?”
“殿下英明。”
左甄棠收起笑意,认真的对赵佑娴说道:
“陛下宁愿开战,也不愿公主远嫁和亲。拳拳之心,何其珍贵。微臣实在不忍毁之,奔波数日,终于找到漠北部族的击破之法。却不料,微臣回惊之后,竟然发现陛下已经将公主殿下您悄悄送出宫了。
虽然这个方法有些糟糕,不过也算是和微臣不谋而合。与其送个人质受其牵制,倒不如逐一击破,一举踏平漠北。”
宁愿开战,也不愿她远嫁……佑钧她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一步。赵佑娴眉头紧锁,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只是,漠北苦寒而贫瘠,拿下他们,虽然少了些麻烦,但也没多少便宜可占。所以微臣才决定要向东突进,将东周,南楚,一个一个,全都拿下。”
“左相,你发动这么大的战争,有多少家庭要妻离子散,又要产生多少孤儿寡母,你可明白?”
赵佑娴忍不住打断他的豪情壮志,对于战争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都热衷不起来。她,讨厌战争。
左甄棠转身看向眉头紧锁的赵佑娴,扯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殿下不喜欢战争,是吗?”
“没人喜欢战争,一旦发动战争,战火所到之处,十室九空。财匮力尽,民不聊生。家亦不成家,只有残垣断壁,焦墙碎瓦。喜欢战争的,只有疯子。”
对于赵佑娴的话,左甄棠颇不以为意。他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
“自高祖建国之初,大燕也不过只有三座城池,周围诸国,谁也不把大燕放在眼里,谁都敢过来抢点东西。
后来,高祖励精图治,发奋图强。两代天子,历经六十年,终于将大燕的版图从当年的三座城池,变成了如今的八郡七十二县。
可以说,除了当年的旧都邺都,邢州和相州,大燕现在的每一块土地都是打下来的。若是没有当年高祖的铁骑,又何来公主殿下,如今的高枕无忧?
当年高祖一生戎马,在马蹄上开疆拓土,令后代仰望。如今,陛下也是为保公主殿下,为保边境百姓不再受漠北部族的侵扰,方才决定仿效高祖,东征北扩。公主殿下难道不为陛下高兴吗?”
赵佑娴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高兴?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不是她的心愿,她的心愿不过是在寻一处桃源,开一水田园,织布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