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时,晨风吹散了满地的血腥气。
平时热闹的大街上,此时却是家家关门闭户。昨夜发生的事情太过恐怖,大街上的尸体,仍是无人处理。人们根本不敢出门,只敢从窗户里往外偷偷窥探。
单陵将赵佑娴带回了客栈他们自己的房间,箱子也搬了回来,一同搬回来的还有孙福的尸体。
此时,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单陵简单的处理了自己的右臂,想要为赵佑娴处理脚上和脖子上的伤口时,却发现力不从心了。
“殿下,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单陵重重的跪在赵佑娴的身边,赵佑娴这才从噩梦般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只剩左臂的单陵,又看了看被单陵带回的身蒙白布的孙福。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安全了,她安全了,她可以哭了。
单陵伸出仅剩的左臂,想要安慰一下赵佑娴,手伸到一半,却僵在了那里。
这一切都怪他,若不是他思虑不周,若不是他认为赵佑娴身体尚未恢复,不能继续前行,非让她多休息一晚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
他看着赵佑娴手脚上和脖颈上的伤痕,看着孙福蒙着白布的冰冷尸身,他的心如坠万丈深渊。
他真是该死。
他的手紧握成全,颓然的垂在身侧。却不想,赵佑娴走了过来,将他轻轻搂住,她一边强忍着抽泣,一边对他说道:
“谢谢你,单侍卫。若是没有你,我早就已经死了。你做的很好,做得很好。”
她的声音仍是颤抖着,她抱住他的手,仍是冰冷的,可是她还在不停的安慰着他,让自己努力不去看孙福的尸身,让自己努力坚强。
单陵叹息一声,她的坚强,让他心疼。堂堂的大燕国的大长公主,何至于此?
她本该在宫中被宠爱,被尊敬。却为了与命运抗争而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一条最难走的路啊。
单陵的手伸向赵佑娴,想回抱她一下,安慰她一下。可是最终他颤抖的手,掠过她的手背,抓住了她衣裙的一角,紧紧的握着。
相互依偎着的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互相安慰取暖,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我们是许州捕快,请里面的客人出来问话。”
骤然而至的敲门声,吓了赵佑娴一跳。单陵站起身来,找来幕篱为她戴好,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官差大人。”
两个捕快看到开门出来的单陵,目光在他的断臂上扫了扫。此刻单陵虽然只剩独臂,但是他高大的身材,冷肃的气质,却不由的让两个捕快后退了一步。
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两个捕快心中就有点发毛。听报官的人说,昨天怎么也有几百个人在这里,而现在就剩这么一个人了,地上则全是尸体。
这个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他们心中有点毛毛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向单陵问道:
“昨夜在这间客栈外,引发骚动的可是你?”
“是我。”单陵点了点头。
“都,都是你干的吗?你,你可有帮凶?”另一个捕快结结巴巴的问道。
“帮凶?”单陵眼中神色一凌,他看向两个捕快,冷冷道:
“两位官差大人可是搞错了?我们一行人只是普通旅人,路过此地在此投诉。昨晚突遇土匪袭击客栈,在下不得已而自保而已。怎么却被官差大人划为行凶之人了?”
“一行人?也就是说,你不止一人了?其他人何在?”
捕快听了单陵的话,便想进房间搜查,被单陵持剑拦下。他周身冷肃,看向捕快说道:
“大人,里面一个是我家主人。昨夜被歹人挟持,受伤又受惊,现在实在不宜打扰。”
捕快一听这话,立马明白,眼前站着的这个入原来不过是个侍卫。现在他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普通人家的下人衣服。可是他这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绝不是一个小人物该有的。
他们两个捕快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至少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比之前来他们镇子上找人的那一群京官来的还要强一些。一个侍卫已经如此,那他的主人又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呢?
这些大人物,没事就喜欢乔装打扮,微服私访的烦得很。万一要是不小心踢到铁板,只怕自己不仅是官职不保,只怕是连小命都不保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既然如此,那贵主我们就不打扰了。不过另一个是谁?壮士还是说清楚的好。”
单陵眉头皱了皱,孙福已经死了,可是他不能将他的尸体交给官府。一旦将尸体交给官府,一旦验出他是个太监,赵佑娴的身份就有暴露的危险,这样一来,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于是他脸上神情又冷下几分,用身子挡住房门,漠然道:
“另一个也不方便。还望两位大人见谅。在下还要照顾主人,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单陵转身进门就要回房间,可是两个捕快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这个人侍卫,提到他们家主人倒还算正常,怎么一提到另一个人就那么吞吞吐吐的不愿说话?
肯定有问题。
虽然他们不想惹那些达官贵人,可是,这种形迹可疑的人,还是不能放过。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捕快的差事?
于是两人一把抵住单陵正欲关上的房门,一人一边的挤进房中。
“放肆!你们想要干什么?”
单陵被他们硬闯的行为激怒了,左手一翻长剑已然出鞘。
而那两个捕快也被蒙着白布的孙福的尸体给吓到了,吓得哐当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刀,一时之间,三个人持刀而向,僵在了那里。
“都住手。”
一个清澈的声音从三人身后发出。
单陵心中暗暗叹息,垂下手来。那两个捕快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不高的女子,头戴幕篱,看不清面容。她静静的站在房间一角,浑身散发出不容忽略的雍容之气。出声阻止他们的,正是她。
单陵垂下手,收了长剑,站到了赵佑娴的身边,不再言语。他知道,大长公主既然开口了,必然心中已经做了决断了,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了。
两个捕快见单陵收了兵器,站到了那个女子的身边,便知道她就是单陵口中所说的主人。于是他们也收起了长刀。对赵佑娴拱手作揖道:
“这位姑娘,有礼了。我们是许州的捕快,特地为昨晚的命案而来,并非有意为难两位。”
赵佑娴对两个捕快微微颔首道:
“辛苦两位了,不过昨日我们确实是受害者。两位官差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楼下的小二和掌柜。”
两个捕快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转头对赵佑娴说道:
“姑娘难道不知道,这家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已经死了吗?”
“什么?死了?”
赵佑娴简直不敢相信,她依稀记得,在那个刀疤男开箱子的时候好像掌柜和店小二虽被劫持,但是仍是活的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赵佑娴略一思索又说道:
“那或许这家客栈里的别的房客可以为我们作证。”
“这家客栈已经没有住客了,现在整间客栈就只有你们了。”
捕快对她也是佩服的,她一个女子,若她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可真是女中豪杰。看她的打扮,像是独自出门的旅人,就这么带着她两个随从上了路,夜里遇到了这么大一场厮杀,她不仅没有崩溃,还在被尸体环绕的客栈里又待到了天亮!
简直佩服啊!这要是普通女子多半早就花容失色,昏死过去好几次了吧。
其实赵佑娴不是不害怕,而是她知道,越是在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害怕,不能晕倒。因为昏过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只能被别人摆布了。
而她,绝对不能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就像现在,虽然种种证据来看,在两个捕快面前,他们明显有些说不清,可是她仍是保持镇定的站的不动不摇。
她缓缓开口道:
“原来如此,昨日歹人欲抢我财务,我被歹人挟持为人质,受了些伤,所以不便走动,便回了客栈中等待天明,却不知道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赵佑娴过于镇定的样子,让两个捕快看不出真假。但是他们看着她摇摇欲坠的强撑的模样,心中也不忍太过为难,于是他们二人走到孙福的尸体边上,掀起白布。
白布一掀开,两人立刻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这个人,应该是个太监。
这个男子看起来也有二三十岁的样子,按道理来说,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即便是须发稀疏,胡子剃的再干净,也该有些青色的胡子茬。可是这个人,下巴光洁的仿佛从来没长出过一般。
最让两人起疑心的是他的发式,是宫中太监特有的束发法。宫中太监的束发为了简单容易搭理,总是剪的比普通人都要短一些,为了戴帽子好看,又更加整齐些。所以他们这种束发法很有特点。
他们两人也就看过一回,因为颇有特点便记在了心里,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看到了,而这次看到的却是个尸体。
太过奇怪了。可是许州离京城那么远,周围又没有亲王封地哪里来的太监?
两人疑惑的互相看了一眼,那个死掉的,他们几乎确定就是太监。可是宫中太监不可能独自跑那么远,而且刚才那个侍卫明确说了,自己和这个太监,是跟着自己的主人一起来的。
什么样的主子,会出门带一个太监,和一个武功那么高强的侍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