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团颤抖的手指着虞美人,硬是被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她胸口气血不断翻涌,还未开口,喉头便涌上一阵腥甜,来不急抑制,嘴角边溢出一丝鲜血。米团只觉眼前一黑,便往地上栽去。
虞美人眼疾手快的将昏过去的米团接住,整个人彻底傻掉了。他手忙脚乱的将米团放到床上,然后从自己的牛皮囊中翻出一个红色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小药丸,捏在手上垫了垫,有些犹豫,他看了看米团的苍白如纸的脸色,终是一咬牙喂进了米团的嘴里。
他用小帕仔细的擦了擦米团嘴角溢出的鲜血,心疼的看着她面色苍白的模样,心中自责不已。他是做的太过了吗?可是,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她,他好高兴,好想就此留在她的身边。
“团子姐姐,你醒醒啊,我错了。”
虞美人像个小猫似的乖巧的坐在米团的身边,静静的守着她,等着她醒来。
米团昏昏沉沉的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炼狱之中,被熊熊的炼狱之火炙烤着。她的躯体被那牛头马面鞭挞着,每一寸的肌肤都疼的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疼的她痛不欲生。
好痛苦,为什么这么痛苦?
谁来,谁来救她?
米团在炼狱中挣扎,可是却离不开这一片火海。她挥汗如雨,举步维艰。大火似乎要将她连五脏六腑都全部燃烧殆尽一般,愈烧愈烈。米团已经喊不出痛,她翻来覆去的挣扎着,宛若一条在河岸挣扎不动的濒死的鱼。
好痛苦,她不想被救了,她好想死。
米团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她轻叹一声,选择了放弃。念想一起,熊熊的地狱之火,刹那间变成了黑不见底的河川,将她整个人一点点的吞没。
“喂!你给我振作!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这样就放弃了吗?凤凰涅磐的时候,人家都把自己烧成灰了,不知道比你痛苦多少倍,人家都没放弃,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喂!你给我醒来!你这个没用的人皇!”
是谁啊?这么啰嗦,这么碎嘴。
好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呢?
黑不见底的河流将米团已然吞没了一大半,而那个声音,忽远忽近又听不太清。
好像是个很熟悉的人,又好像她根本从没见过。
“蠢丫头,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早知道还不如夺了你的一半魂魄,直接破体而出算了!”
什么一半魂魄?什么破体而出?这个人在说什么?
水已经没过了米团的胸,沉甸甸的压迫着她的胸腔,让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她这是快要死了吧,也好,死了,就能见到爹娘了。大概还能见到傅长雪,他只怕是凶多吉少,若是两人能在黄泉再见,倒也不错。
“你想都别想啊!蠢丫头,你这逆天而行,就算真的死了也见不到你的爹娘!快给我振作,爬出来,再不出来你就出不来了!”
出去?去哪里?她不要,这里舒服又安静,很好,她很喜欢。
“啊啊啊!你那个该死的弟弟到底给你吃了什么鬼东西,竟然将老子给压制住了!哼,区区凡夫俗子,还想要压制老夫!做梦!”
什么弟弟?什么啊,她哪来的弟弟,她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黑色的河水将米团彻底淹没,水面再次恢复平静,又仿佛从来就没人来过。
黑暗的河川,没有黑天白夜,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失。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漆黑的大地发出阵阵隆隆的轰鸣声,黑色的河川剧烈的震动起来。河川中央,米团陷入的地方一圈圈的旋起巨大的漩涡。刹那间,河底金光大盛,直冲云霄,竟如开天辟地一般,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黑色的河水快速的褪去,大地回春,绿草将整个大地密密的覆盖。五颜六色的花朵争先恐后的占领着山坡,林地。一个个小小的嫩芽慢悠悠的伸展着枝叶,然后结出一个个小小的花骨朵。粉嫩嫩的花骨朵们,慢慢的不断变大,又迅速的盛开。一朵,又一朵,上演着百花争艳的奇景。
米团躺在花丛中,她如瀑般的墨发,已经变成了银白色。她的皮肤白皙的接近透明,睁开眼,竟是一副金色瞳孔。
她伸出手,探向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嗤声道:“蠢死了,真是个没用的人皇。”
风掠过她几近透明的手指,带走了轻不可闻的叹息,米团的手臂颓然落下,复又闭上双眼,在这芬芳馥郁的花丛中,陷入沉睡。
彩旗船上,虞美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给米团喂下那白色小药丸之后,米团的脸色就不断变化着,时而赤红,时而苍白,时而发青。他守在旁边心悬到了嗓子眼,却是碰都不敢碰她。
那颗白色的小药丸,他娘留给他的,说是能救命,可具体怎么用怎么救却没人能说得清。他出来游历四方多年,虽然也曾遭遇过危险,可是这颗药丸始终没有服过。他小心翼翼的留着,一直存到了现在。
米团被他气得嘴角溢血昏死过去的模样,当真是将他吓了一跳。他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到要用那个药丸来救她的命。却没想到,她的反应,却像是自己害了她一样。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痛苦之中挣扎,眼睁睁的看着她青丝变白发。他害怕的双手冰冷,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就这么继续等下去,直到她醒来,还是现在就冲出去找人来帮忙呢?
就在这一刻虞美人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又不会武功,又不懂医术。在找寻了这么久,终于与之相遇的人的面前,竟然什么都做不了。他真是,该死。
就在虞美人终是等不下去,打算去船上找人来帮忙的时候米团醒了。她缓缓睁开双眼,开口说道:
“水……”
她的声音嘶哑而破碎,仿佛被扔进沙砾中碾磨过一般。她的喉干渴无比,仿佛在沙漠中走了很久的旅人,喉咙如有火烧。
虞美人一见米团醒了,顿时大喜过望,他忙不迭地去端来水杯,小心的喂给米团喝。米团想要自己端过杯子喝水,却发现,她的手,她的腿,她的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疼的仿佛被人打了一万次一样。
怎么会这样?米团就这么就着虞美人的手,将水喝了下去。普通的白水从米团干渴的喉咙里流入,仿佛甘霖一般滋润了她的五脏六腑。
米团敏锐的发现她的身体好像有什么不对,一股力量好像蛰伏了很久,在她的奇经八脉中横冲直撞。空空已久的丹田,仿佛又盈盈而满。莫非,她的内元恢复了?
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快?米团根本不敢相信,她暗中运气,却发现一股力量在它的体内猛的窜起,竟是丝毫不受控制。
这是怎么回事?这并不是个好现象,而她一举手一投足,竟然有如千斤重。这,很有问题!
虞美人就小心翼翼的跟在米团身边,举着双手护着她,生怕她又晕倒或者昏死过去,之前的嬉皮笑脸全然不见。只是此时的米团,自顾不暇,无暇分心与他。
米团几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方才从床上盘坐起来,她让自己靠着墙壁,保持禅坐龟息之态,对虞美人吩咐道:
“我现在身体有异,需要你帮我护法才可运功调息。你可愿相助?”
米团对于这个喜怒无常,说话颠三倒四,刚刚将她气个半死的虞美人其实没辙的,但是此时又找不到别人来帮忙,她也只能依赖他了。只见虞美人脸上已然没有了之前的嘻嘻哈哈的模样,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走到房门口,背靠房门稳稳坐下,用的竟是和她一样的禅坐之姿。
“放心吧,交给我。”
虞美人醇厚低沉的声音,带来了许久不曾有的安全感。米团屏息凝神,进入龟息之态,开始调整起来。
她运起秘术,关闭五感。一缕冥思往自己的丹田窥去,果然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内,此刻竟是内元充盈,不但不亏反而四处满溢。
隐隐的她的体内有两股力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互相抗衡着,暗暗较劲。这是怎么回事?米团很是奇怪,完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她向来修行玲珑棋谷独家心法,也未曾吸纳过别人的功力,体内不应该有两股力量这般互相较劲。莫非这两股力量,是她之前受伤,散列的内元碎片所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很危险了。
她的身体本来就较为特殊,若是此刻再自攻其身,只怕她终将会衰竭而死。她绝对不能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情况。
于是米团抛却杂念,心守明台,暗自念动口诀,以南翁教她的独门秘术,将这两股力量引导着,交织着,为其本身融合,淬炼。
时间过得很快,当太阳偏西,夜幕降临的时候,米团依然迟迟没有睁开双眼。而此时的虞美人已经不着急了,他的耳朵清晰的听着米团虽然有节奏的呼吸声,心里一片安定。
慢慢的米团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粉色,她的身体越来越热,她的脸色也从淡淡的粉色变成了绯红之色。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米团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虞美人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着她的身体的变化,当米团的脸色从绯红再变的白皙中透着浅浅的粉色的时候,虞美人心里便知道他的药起作用了。
太好了!他总算也帮了点忙。虞美人的心里总算安定了下来,此时他更不敢分心,也不敢乱动。贴着门乖乖的坐着,守着米团。
彩旗船顶部的酒肆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却发现他们的摇钱树胡姬不见了,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整个酒肆乱作一团,一个个喊着他的名字,到处找他,而他却充耳不闻。
月亮慢慢的挂上了天空,米团这时才缓缓睁开双眼。虞美人端着茶杯分外乖巧体贴的将水递到她的手边,关切道:
“你出了好多汗,一定很渴了,喝点水吧。”
“谢谢。”
米团接过水杯,慢慢的喝下。一边喝,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虞美人。喝完水之后,米团放下茶杯,研究的目光将虞美人锁定。
“虞美人,你……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东西?”米团不确定的看着他,犹豫的问道。
方才她在运功的时候发现,她体内的旧伤竟然好了大半,这些伤是她对战雷振泰和程九沉留下的,连余无一治疗起来都很棘手,绝无可能忽然就自己好了。而米团记得,方才她昏倒之际,好像是虞美人接住了她。
那时候她整个人虽然昏昏沉沉,但是倒也不至于神志不清。她依稀记得虞美人翻箱倒柜的翻着他的那堆抱在牛皮囊中的零碎,然后哆哆嗦嗦的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正是吃了那个东西之后,她才陷入了噩梦般的沉沦之中。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米团再次发问。
米团锐利的眼神,将虞美人牢牢锁住。虞美人这次变得十分乖巧,没有再和她胡言乱语,也没有再跟她兜圈子,而是老老实实的坦诚道:
“我看你口溢鲜血的昏过去了,实在太害怕,就把长生果给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