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团被他问的一愣,复又笑了起来,点点头轻声说道:“嗯,喜欢。”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她现在的表情和他一开始提起小书生的时候判若两人呢?
还来不及待他细细思量,舱门外,四处呼喊他的名字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连米团都听到了,而虞美人则不痛不痒的坐在地上懒洋洋的充耳不闻,仿佛喊得不是他。
米团侧耳细听,发现果然她没空听错,那上面喊得就是虞美人。米团见虞美人不动弹,便指了指门外,对他小声说道:
“你不应他们吗?你就不担心他们会一个客房一个客房的找吗?”
听了米团的话,虞美人嗤笑出声,他很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那群家伙第一没见过我真正的肤色,第二没听过我说话。我现在就算开门出去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认不出,你信吗?”
说罢他站起身就要出门去给米团验证一番,吓得米团赶紧跳下床将他一把拦住。连声道:
“别去别去,我信,我信还不行吗!你给我老实呆着,今天晚上咱们就在屋里吃饭,不出去了。只要熬过今晚,明天一大早,船就靠岸了。等靠了岸,你就自己偷偷溜上岸啊。”
“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虞美人期待的眼神将米团牢牢锁住,看的米团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可是她刚才得到了傅长雪的消息,她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他的身边去。
不行,她不能激动。
米团深深吸气,让自己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现在她需要的是冷静,是思考。
“我要想一想,你先睡,等我想好了一定告诉你。”米团看着虞美人认真的说道。
“好,我等你。”
两人头顶的酒肆,又爆出呼唤虞美人的声音,两个人面面相觑无声的笑了起来。米团仍是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虞美人堆在地上的对假胸和里面的一堆零碎说道:
“你真的打算离开那里了吗?”
“对啊。你不是也希望我走吗?昨天你还想给我赎身来着,是不是?”
虞美人一边收拾着地上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边冲米团抛了个媚眼。米团被他给说的红了脸,她那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孤苦无依的哑女,被人胁迫不得已才在那种地方为人卖命。所以她才想将他给赎出来。
想到这里米团不放心的又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卖身给他们啊?若是当真有卖身契,那还要想办法将卖身契拿回来才是。”
虞美人听着米团为她着想的些话,笑得眉眼弯弯,他歪着头看着米团笑嘻嘻的说道:
“团子姐姐,你对我真好,总是为我着想。”
“说正事呢,一点正形都没有!”
米团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只好扮起衣服凶巴巴的样子,却都得虞美人哈哈大笑。他对米团摇摇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没事儿,我才没有那么傻,跟他们签什么卖身契,给他们当摇钱树呢。我只是不过一路游历,路过这里,需要坐船才找了这么个便利。没想到那个死胖子,当真是恶心的很。竟然想占我便宜。所以我就早就在想跑路的办法了,这不你看,我连家当都带上了呢。”
虞美人喜滋滋的将手上的东西展示给米团看,米团凑过去一看原来竟是藏在那假胸水袋后的银票。
“一张,两张,三张……一共有二十多张。一张一万两。你说我们是不是发达了。”
虞美人笑嘻嘻的献宝似的将银票捧在手上,给米团看,米团一张张的看过去,发现这银票通兑的钱庄具然是米家的。他们米家的商号还没有被封掉吗?应该不可能吧?李檀怎么会放过米家的钱袋子呢?米团陷入了沉思。
整整一个晚上,她没有合眼。那二十张银票上面赫然盖着米家钱庄的大印。这个大印她是最为熟悉的,在米友仁离开京城的那段时间,基本上米家的票号都是她在打理,所以她绝对不会认错。
米团翻了个身,她看着窗外快要消失的月亮。天就要亮了,她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到底是去找傅长雪,还是跟着虞美人查验这个仍在兑付的米家钱庄。
自从她确认了小书生就是傅长雪假扮的这件事情之后,她的心就已经立刻飞奔了出去,她恨不得立刻骑上越影,飞奔到傅长雪的身边。
她要告诉他,她是多么的想他,她是多么的挂念他,她甚至不敢提他的名字,就怕心中的感情打破她脆弱的心房肆虐而出。
她想要和他说的话有很多很多,可是现在她却不能向他的所在迈开步伐。因为米团知道,米家若是尚有未被查封的商铺,那就代表着在她出嫁前,她爹米友仁让她发出的那叠信已经准确无误的发出去了,并且那些人已经收到了。
她爹米友仁曾经说过,他非常担心,她嫁给汉王李檀这件事,所以决定将埋在地下的暗流提前告诉她。这个组织是他花费数十年心血暗地里慢慢建成,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更没有知道他们具体是做什么的。他们就像是藏于地下的流沙暗影,只为在米家可能崩塌的那一天力挽狂澜。
当初米友仁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她还觉得米友仁实在是过虑了,直到今天,她才还发现米友仁是多么的深谋远虑。然而,今天她已经没有办法和他撒娇,再没有办法对他说一句:
“爹,还是您厉害。”
眼泪,带着几分苦涩,滑落脸庞。
米团擦干眼泪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她不能哭!她要振作!要振作!或许这是她爹留给她最后一次振兴米家的希望,而也就是这般的巧,初初相遇的虞美人竟然将着希望带到了她的身边。
好,就和虞美人去越州吧!小雪,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当月亮消失在夜空的尽头,天蒙蒙亮的时候,彩旗船慢慢靠岸。商旅们都还没有醒来,只有码头的伙计,开始了忙碌的装货卸货的工作。
两条人影,从船上悄无声息的跳了下来接着忙碌人群的掩护,偷偷消失在人海之中。
这两人便是米团和虞美人,只见米团头戴幕笠遮面,身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长袍,和恢复男装打扮的虞美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在早市的人群中快速的穿行。
越州这个地方,米团并不是第一次来。可是上次一来的时候她才只有十三岁,那时候,是跟着米友仁巡视店铺一起来的。她坐在车上,根本不用关心,要去哪里,又要怎么去。她只关心她的好吃的可否都买来了,她喜欢的小玩意可否齐备,她要的话本子,可有正常刊登。
今日再游越州,心情却是与往日大大不同。此刻她依然没有了米家作为后盾,她的身边也没有了米友仁为她遮风避雨。虽然她的身边还有虞美人,可是他是她要保护的人。
米团和虞美人一路穿行不歇,忽然虞美人将米团的手一拉,米团顿时警觉起来,她一手按在踏雪剑上,一手护在胸前,四处探望着,悄声想虞美人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官兵?”
“啊?哦,不是的。团子姐姐,我饿了,我们去吃个馄饨好不好?”
虞美人可怜巴巴的看着米团,手指着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馄饨摊。虽然时间还早,但是卖早点和蔬菜的小贩,已经早早的在城里的街道上摆起了摊子,早起逛早市的人,有的已经满载而归的在馄沌摊上坐下,一边和熟络的小贩聊着今年的收成一边慰劳着因为赶早市而空空如也的肚子。
米团无力的垂下手,她真是给这个虞美人给打败了。她可是冒着被官兵抓捕的风险在这里找米家钱庄啊,她都快紧张死了!而虞美人倒好,不仅不紧张,反而悠哉游哉的想要逛摊子吃早点了!
算了算了,米团无力的对虞美人挥挥手,带着他往馄饨摊子上坐下。
“客官,两位吗?想吃点什么?”或许是早市生意不错,馄沌摊的老板格外热情的招呼着他们,心情很好的样子。
“两碗混沌,谢谢。”
“三碗!我要三碗!”虞美人看着热气腾腾的大锅,兴奋的喊道。
“好嘞,三碗馄饨,马上来!”
老板吆喝着去下起了馄饨,米团无可奈何的看着仿佛来逛街似的虞美人直摇头,她小声的对虞美人说道:
“我说你啊,能不能有点危机感,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玩的!”
虞美人笑嘻嘻的看着米团,忽然伸手掀起她头上戴的幕笠,对她小声说道:
“傻团子,我们是出来办正经事不错,可是这件事我们知道,别人不知道啊。你要是太紧张呢,反而会引人注目,别人就会怀疑你是不是个坏人。所以呢,就好好的享受吧,既来之则安之!放心吧。”
被虞美人掀开幕笠的米团顿时有些慌张,她连忙扯着幕笠想要拉回去遮住自己的脸,一边拉一边压低声音对虞美人气呼呼的说道:
“你不要闹了!干嘛扯我的幕笠?万一要是被官兵看到我的脸怎么办?想什么呢你!”
虞美人笑嘻嘻的看着米团,眼睛里却是一片认真之色,说道:
“你是来吃馄饨的还是看馄饨的?戴着幕笠怎么吃馄饨?快拿掉,快拿掉。”
“别闹了!你给我放手!”米团誓死捍卫自己的幕笠。
两人正在你争我夺,僵持不下的时候,馄饨摊的老板端着馄饨走了过来,一边摆着碗筷一边笑呵呵的对两人说道:
“馄饨来了!你们的感情可真好,来来来,趁热吃了啊。”
“谢啦!老板!”
虞美人一边称谢,一边笑嘻嘻的放开米团,自己拿起馄饨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米团一个人僵在那里。抱着幕笠想了半天,最终鼓起勇气,决定拿掉幕笠。
她大大方方的摘下幕笠,放在一边,端起馄饨秀气的吃了起来。虞美人坐在她身旁,捏了捏她放在桌子下面紧张的微微发凉的小手,低头附在她的耳边笑道:
“团子姐姐,你是不是从来没做过坏事?你看你,不过是摘个幕笠,手也冷了,脸都红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因为我坐在你的身边,你太紧张的缘故呢。”
虞美人的话,气的米团虎着脸,放下馄饨碗,抬手就是一拳。他笑嘻嘻的躲着,远远看去两人就像是难得出门的一对爱玩闹的小兄弟闹个不停,看的坐在他们边上的几个人,会心一笑。
青春年少,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