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团手上缰绳紧紧一勒,缓下速度,眉头紧锁。傅长雪和裴贞两人这一句一句的,句句玄机。连走在前面的李珠儿都发现了不对回头一直看着她,冲她使眼色。
唯独周曙本人悠闲的骑在马上,面对众人的质疑丝毫没有一点慌乱,他捋了捋小胡子,一派从容的对众人笑道:
“没想到两位公子消息这般灵通,不错,小犬确实是在左甄棠的麾下,不过他接近左甄棠是老朽的意思。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左甄棠此人,奸诈多疑,若是从他的身边人接近他,恐怕反而会暴露。所以老朽便将犬子送至他的麾下,卧薪尝胆,直至今天。”
米团微微一愣,为了除掉左甄棠,周曙竟然将自己的亲儿子送到他是为仇敌的左甄棠身边。这个周大人,对左甄棠的仇恨,以及为了达到除掉他的目的而做出的努力,当真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此时,只见傅长雪仍是眉头紧锁,言语间倒是缓和了下来对周曙说道:
“想不到,周大人为成大事,隐忍至此,筹谋至此,晚生佩服。”
周曙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他看向远方山色,感慨道:
“大燕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是先帝与太子的心血。当年太子殿下,广纳门客,到处收集民生之事,倾听百姓肺腑之语。屈尊降贵的行至每一户他听闻有难的老百信家里,为他们解决问题,出谋划策。太子他将百姓的疾苦之事,民生关切之事,编撰成册,送与先帝。可是却被小人挑拨,让先帝误认为太子殿下意图谋反。”
想到那个血腥的岁月,周曙的眼神变得暗淡起来。他看向远方飘荡的白云,喃喃道:
“太子殿下他,是个大善之人。他心怀天下,被先皇后教育的是那么出色。他与娴公主,被誉为大燕的典范。太子殿下他心中想的不过是为先帝分忧,为燕国出力而已。大善若太子殿下,至孝若太子殿下,怎么会有谋逆之心?”
周曙的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激动。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淋林的岁月之中,在那个时候,他和太子被打压,被贵妃吹进先帝耳朵里的枕头风迫害,被左甄棠那个卑鄙小人,诬陷!
那时,他早就看出来,这是有人在挑拨皇帝与太子的关系。其中利害,无非是想要废掉太子再立王贵妃之子赵佑钧为太子而已。
王贵妃的野心从来都是那么肆无忌惮,毫不掩饰。因为她根本不需要掩饰,她早就懵比了皇帝的双眼,而皇后又久病在床,根本无力料理她。整个后宫都被她把持着,她勾结外臣,陷害太子,杀了一个又一个冒死力谏的臣子。一直杀到朝堂之上再无人敢为太子之事多说一个字。
就这样,赵佑吉成了废太子被流放漠北,赵佑娴被关在深宫生死不明。周曙一路四处打听,追随太子去了漠北苦寒之地。他不甘心,当下提议,皇帝如此断绝父子之情,不如就在漠北培养势力,到时候一举揭竿而起,与皇帝分庭抗礼。可是太子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太子绝对不允许他再说一个意图谋逆的字。
在太子赵佑吉的心里只想着自己犯下了过错,惹了父皇不高兴,只要自己努力改正,便可让父皇认同自己,重续父子之情,再享天伦之乐。
可是宫墙之内,皇家哪来的天伦之乐。赵佑吉就这么被流放在漠北,无人过问,一直到一张圣旨带来了他的母后的噩耗,他这才被准许回京奔丧。赵佑吉心如刀绞的日夜兼程赶回东京,却不知道,这一去,便是再无归期。
他就那样被害死在了天子脚下,而周曙则成了丧家之犬,四处奔逃。
那时的他,早就看了出来京城定是变了天,他极力阻止赵佑吉回京奔丧,可是赵佑吉坚持要去,他说:“哪怕他死,也要死在父皇母后的脚边。”
一语成谶,他有去无回。
后来赵佑钧登基,大赦天下。他也在特赦的名单之中。当他终于回到家中之后,便下定决心,发誓定报此仇。
十多年来,他满满织成了一张大网,万事俱备,只待一个人的出现。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收到了消息,找到了赵佑娴。当年那个名满大燕的娴公主,正是他这张大网上最迷人的一颗明珠。
他立刻匆匆赶往大周,却没想到在亲眼目睹了大周的汉王府事变。娴公主香消玉殒,却留下了更令他惊奇的米团。
她似乎是他见过令他惊奇的女子,她看似娇小,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一般。可是当她举起手中那把薄如蝉翼通体雪白的长剑的时候,她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的眼神犀利,她的动作凌厉,她招招都切中要害,狠辣又果断。
周曙光在暗处看着米团与人过招的时候,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剑招如其人,拥有这等剑法的女子,绝对胜她的母亲娴公主百倍不止。
后来当他将米团这些年来的事迹一一拼凑起来之后,立刻有了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这么多年来,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那个他梦寐以求的明君圣主却是藏在大周。
真不愧是娴公主的血脉,真不愧是大燕皇室的公主。他只要找到她,说服她,左甄棠算什么,赵佑钧又算什么?大燕欠赵佑娴与赵佑吉的,终是要还回来。
他看向勒住缰绳缓步而行的米团,心中对她的顾虑顿时了然。他抖擞起精神,对米团说道:
“殿下,莫非是在担心老朽是那左甄棠之党羽,意图将殿下骗至东京,换的赏赐?”
米团一挑眉,看向周曙。没想到,他竟然将这话说了出来,是故意试探她吗?
米团抬头看了看傅长雪又看了看裴贞,只见他们两人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心里便明白他们其实和自己想的是一样的。她看向周曙,笑道:
“周大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燕国的左相,要的是我的人头。若是周大人想要邀功,在越州就可以将我斩杀,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的将我们带到燕国来呢?
我所担心的,不过是令郎在左甄棠手下办事,只怕宋州之内眼线颇多,我们就这么进去,只怕令郎,会不好做。”
米团的话说的滴水不漏,而周曙则听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果然没看走眼,这位米团殿下,当真是聪明过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谋大事者,出其不意,方可得奇胜。殿下既然信得过老朽,那就跟老朽来吧!”
说罢,周曙啪的一声挥起马鞭,加速往宋州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