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的都城东京,京畿重地文渊阁内,一片肃然。宋州太守周箬结党叛乱的消息早已传到了京城,战报就捏在坐在首位的大燕相国左甄棠的手上。
文渊阁中,分坐在左右两侧的文武重臣,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庄重,一个个面露焦虑之色,交头接耳,时不时的偷偷侧目观察左甄棠的神色。
而坐在首位的燕国的相国大人左甄棠却与众人截然不同,他神态轻松,一派悠闲,不急不慢的将手上从众人手上传回的战报又看了一遍,然后也不说话,就这么放到了一边。端起茶盏,细细品味仿佛远方战火从未燃起一般。
在这文渊阁中,左甄棠不开口,谁都不敢先说话,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可是宣武将军宋承恩却是坐不住了,他十五岁随父亲出征,东征西驰骋沙场讨近二十年,才有了今天这个将军头衔。
如今被左甄棠派往平叛的燕军是他父亲掌帅,宋承恩的父亲宋伯威年过五十,仍是威风凛凛不减当年风采,深的左甄棠的信任。此次,更是封他为镇远大将军令他为主帅南下平乱。
左甄棠在朝上当着皇帝和诸位大臣的面,对宋伯威说道:
“宋州之乱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的闹剧罢了。请老将军出马给他们几分颜色看看,以显朝廷威能。多则一个月,快则十天,以老将军的威能,定能将乱将首级献至陛下跟前。”
这番话大大的激励了宋伯威不服老不服输的心,这一时间,更让宋家父子在朝堂之上,风光无二。
可是一直到燕军开拔,在往宋城的途中遇米团的人马遭遇后,从他爹的来信中,他才知道,这次出征平乱情况是多么的不容乐观。
宋州打出的所谓大长公主殿下的嫡女旗号,本来众人都以为不过是子虚乌有而已,却没想到经过他爹的调查,竟然确有其人。而另一路的赵字旗当真就是当年在宫中消失不见的小皇子,只是这件事他爹不许他外泄,只报与左甄棠一人知晓。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爹再三叮咛嘱咐他的心也根本定不下来。
自从燕军开拔至今,已经过去月余,宋州的叛军与宋伯威的人马屡有交锋却不曾显露明显败绩。再加上左甄棠对于如何处置赵虞和米团两人的态度暧昧不明,也不说是活捉还是就地正法。
说起来到底是皇家子嗣,与燕皇骨肉相连,血浓于水。没有上意,他宋伯威断然是不敢擅自做主的。只是两军对垒之际,这样的顾虑让他的行动更加束手束脚了。
可就在宋伯威进退两难,难以权衡之际,却不断收到别的州郡也响应大长公主殿下之女米团的旗号,揭竿而起,集结部队,正往此处而来的消息。
这可怎么得了!
宋承恩一想到这里,便怎么也坐不住了。从密报上来看,已经拉起反旗的便有青州和齐州两个周,两个州的人马加起来,少说也有十来万。若是这些人马和米团、周箬的人马汇合,便可对他爹宋伯威的燕军形成包夹之势,到那个时候,便当真是神仙难救了!
一时之间,宋承恩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他心中的话在心口仿佛累积成了一块大石,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径直走到左甄棠面前,深深施了一礼说道:
“相国大人,周家父子倒行逆施,聚集乌合之众与朝廷分庭抗礼。如今又有两州响应其党,起兵反上。两处人马,恰好将我军的人马夹在中间。镇远大将军得相国大人的命令,不得擅出,只将米氏人马困在当地。可是若是再这么放任不管,若是两州人马汇齐,必然对我军形成包夹之势,形况不容乐观啊。”
宋承恩的话一出,文渊阁内陡然一片寂静。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谁都知道,这件事的敏感与忌讳。且不说这群叛党之中有小皇子赵虞,更有传说早已身死的大长公主赵佑娴之女米团。
虽然左甄棠矢口否认了米团的身份,可是前方不断有传言,说米团就是当年的大长公主之女,她的身上不仅佩有先帝赐给大长公主的玉佩,人更是宛如和大长公主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让人不得不信。
当年赵佑娴暴病而亡的事情,本来在京城之中就传出各种版本。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赵佑娴不堪忍受左甄棠和赵佑钧对她的迫害,乍死出逃。如今米团横空出世,更加坐实了这个版本。虽说宋伯威只发密报呈与左甄棠,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米团的出现早就在京都的街头巷尾传的有鼻子有眼了。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叛军的阵营之中,即便是宋伯威这样的铁腕之流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当年皇帝对大长公主的手足之情,那是朝廷上下众人皆知的。此时已故大长公主之女横空出世,虽然被左甄棠一口否认了,但到底在皇帝心里存了疑。众人退下之后,皇帝独独留了左甄棠在御书房关着门说了很久,谁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当左甄棠在朝堂之上当着皇帝的面,否认了米团的身份之后,众人都以为,叛军终究是叛军,迟早要剿灭。以左甄棠的手段,既然派出了镇远大将军,铁骑横扫指之处,叛军自然溃不成军。
偏偏此时的宋伯威的手里已然多了一条密令:对米团所率人马,围而不剿,静观其变。
左甄棠一面在皇帝面前矢口否认米团的身份,可另一方面又让宋伯威拖着围而不剿,这可让宋伯威犯了难。
此次围剿,宋伯威亲自领兵围剿米团所率人马。论兵力,自然是宋伯威更胜一筹,本该速战速决趁着他们三队人马还未汇合,直接将米团的人马斩断于路上,以绝后患。可是宋伯威捏着密令束手束脚,打又不敢打,放又不能放,就只能将她围在汴水附近的汴城,等着左甄棠的进一步指示。
这一等,没想到没等来左甄棠的密令,却等来了另外两州起义响应的消息。更让他焦虑的是,这两拨人正向汴城集结而来,大有将他灭在汴城的意思。
收到消息的宋承恩,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人。他此时质问左甄棠的样子,全然一副直言不讳不顾生死的派头,让那些个原本想帮他说话人,都咬住了舌头。倒是左甄棠好脾气的看了他一眼,放下茶盏,咧嘴一笑道:
“宋将军对当下局势,倒是有些判断。不如细细说与本官来听?”
左甄棠的回答,让宋承恩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包上的无力感。他拧紧的眉头又更打成了死结,握了握拳头,索性豁出去道:
“相国大人,我爹明明已经将米氏所率叛军围了起来,为什么相国大人不下令立刻剿灭?如今不仅又多了两个州郡加入叛党,据末将所闻,连金州和华州的太守都在与叛党私下往来书信,蠢蠢欲动。此时再不采取行动,更待何时?”
只见左甄棠闻言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是锐光一闪,盯着宋承恩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