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片糜艳的红色,看在米团的眼中令她惊骇不已。她果断的撕下裙角将自己受伤的手,紧紧缠了起来。
而那女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竟似癫狂一般的大笑起来。她走到那曼陀罗花海之中,双手掠过花瓣,大笑着向天空喊道: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南翁!你苦心设计的这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师父?我师父他……”
米团听到她提起南翁的名字,不由开口询问,却被她粗暴打断。
“闭嘴!那个老头子算个狗屁师父!”
女子恶狠狠的瞪着米团,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似的。她身形一闪,闪现在米团的面前,一把抓住她受伤的手,脸上掠过一抹嘲讽,冷笑道:
“要不是那个死老头,将我从你的身体里分离开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怎会如此凄惨!什么天下,什么大义,我呸!”
女子嫌弃的甩开米团的手,复又走进花丛中,轻抚花瓣恨声道:
“我有什么不好?谁没有欲望?该死的南翁凭什么把我生生活剥出来,囚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凭什么!”
“欲望?你……”
米团混沌的脑袋,清明乍现,那个之前几乎抓不住的东西越发的清晰了起来。而那女子回头看到米团眉头紧蹙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转过身来,缓缓走到米团身边,织细的手指划过米团细嫩的脸庞,笑道:
“不错,我就是欲望。你,人皇的欲望。”
忽然笑容在她的脸上凝结,划过米团脸庞的指尖陡变尖锐,一道血痕出现在米团的脸上。冰冷的触感,尖锐的指尖。明明是蚀骨阴寒,却在米团的心中升起一丝久违的怀念。
米团伸出手,将她的手一把握住,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是,从脸颊滑落的血珠宛若而有生命一般,直往那女子的掌中流去。随着血液的流失,米团的脑子从所未有的清明了起来。
米团见状索性将手上包裹伤口的白布扯掉,任由那止不住的血滴仿佛有生命一般流向那女子。
“你干什么?”
女子不明所以的看着米团,而米团的脑子却越发的清明了起来。仿佛是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被打开了罐子,往事如潮水般回灌。
南翁的慈悲,裴贞的决绝,她徘徊在生死之间的那一年。曾经遗失的记忆碎片,被封印的过往。她的来路,她的归途,她都明白了。
一声轻叹,道尽不可说。喃喃叹息之间,米团的眼神锐利如刀。竟似要刺穿那女子似的,让她猛的瑟缩了一下。须臾之间,一道一模一样的血痕出现在了她自己的脸上。她伸手一摸,顿时大惊失色。死命甩掉了米团拉着她的手。
“你做什么?你疯了吗?”女子大喊道。
她惊恐的看着自己由苍白逐渐变成淡粉色的手指,她原本冰冷的手,因为米团血液的流入慢慢变得温暖,可这温暖却让她很不习惯。
她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生活了十余年,不知白天黑夜,不知春夏,亦不知冷暖。而这些都不算什么,唯一令她恐惧的便是那个叫南翁的老头子。他曾经日日出现在这里,而他出现的唯一目的,便是想要她死。
若不是那个叫琮皇的诡异男人的出现,只怕她早就死了一百次了。可是最后,连琮皇也不见了。最后走进她的世界的,是琮皇口中的宿命。
是这个在她眼前从惊恐变得锐利,从无措变得冷静的的她的本体。
“无人能动你分毫,南翁也不能。只有她,可以。”
“她能让你真正的变成一个人,也是你的终点。”
琮皇的话又一次的在她的耳边响起,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盼望过,诅咒过,又憎恨过的本体,感受着她的血液给她带来的暖意,女子愣住了。
她一只手微微握拳,另一只手轻抚脸上的伤口。啊,好痛!这就是身为人的感觉吗?
看着那女子那么面容恍惚的僵在了那里,米团心中已然有数。
“没错,你就是我。你是我失去的一部分,是天下浩劫。”米团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女子,缓缓说道。
脑海中翻腾的画面,在她的心中已然无法激起波澜。那不过是她忘却,却不曾远离的宿命。
她轻抚上那女子的脸,那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血痕,令她眼睛刺痛。
“师父他,本欲杀我。因为人皇之欲,乃天下之祸。可在大师兄的哀求之下,最终选择了用裂魂之术,将你活剥炼化而去。裂魂之术何其霸道,我几乎因此丧命。却没想到最终在玲珑棋谷沉睡了一年,我活了下来,而你也活了下来。”
米团放开手,站起身来,看着周围开成一片的红色花海叹道:“这里,原本是炼化你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成了你苟延残喘的地方。是因为琮皇吧,对不对?”
一抹了然的笑容浮现在米团的嘴角,那笑容,比太阳还要刺眼,看的那女子心生厌恶,却又不由自主的瑟缩了起来。
“你,要杀我!”女子的恨恨之声,犹带不甘。
“不错”米团轻声应道:“师父未完成的事情,便让我来继续吧。”
世界万物,皆有定数。米团的那个世界里此时已然是风云变幻,天地变色。而汴城内守在米团身边的裴贞和傅长雪,亦是命悬一线。
裴贞让傅长雪将米团从湖中带回房间之后便发现,米团的情况有异。她原本湿漉漉的身体,被一层真气覆盖着,衣服早已被真气烘干,却仍是冷若寒冰。这层真气像是在护着她又像是桎梏着她,当他运气玲珑心法欲一探究竟的时候却发现这股真气竟然无法突破。
当真,被师尊说中了吗?裴贞的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怎么回事?”
守在米团身边的傅长雪见裴贞脸色不好,心便揪了起来。裴贞收起功法,歪头看了傅长雪一眼,略一沉吟对他拱手道:
“傅公子,得罪了。”
还未待傅长雪反应过来,只见裴贞咬破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咒符直指米团。
咒符遇真气而碎化作一片淡红色血雾,裴贞凝神运气拍出一掌击散血雾,直落米团胸前。
刹那间,米团胸前忽现金光万丈,千般祥瑞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看的傅长雪愣在那里。而只有裴贞知道,那万丈金光,千般祥瑞却似把把利剑,直冲他与傅长雪来。若不是他早有准备拍散血雾做了结界,只怕他这手和丝毫不会武功的傅长雪都要废了。
而就在裴贞收手的同时,金光弥散,华光尽收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有米团碎裂的衣衫可以证明,这一切真实发生过。
傅长雪长臂一伸,将衣衫尽碎的米团,揽入怀中,用自己的外衣将她盖住。裴贞瞥了眼安然无恙的傅长雪,眉毛一挑,转过身去摊手道:
“我可是告罪过了的。”
傅长雪将怀中的米团抱紧,无可奈何的看了眼裴贞。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连自诩天下可握的他都无法掌控。
时至今日,他的心中早没了天下,他的心中就只剩下陪在米团身边这么一个念头而已。
她要北伐,他便陪她北伐。她要手刃仇人,他便陪她赴汤蹈火。他此生所求,不过是她在这里,他也在这里罢了。
可是如今怀中的人儿仍在,可是他却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傅长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向裴贞恳切问道:
“裴公子,团团她究竟如何了?”
裴贞背对傅长雪,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叹道:
“命者,运相助。这丫头,运气不错,总有些人愿意为她舍生忘死。只是呢,她这次的劫,无人可解。师尊不行,我也不行。若是她争气,能自己过了这一关,你我今日的心血,才不算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