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山河社稷,千年玲珑古道。
玲珑棋谷的秘辛,又岂止一个米团?
自从南翁于玲珑棋谷立派,数百年来多少帝王将相,千方百计欲见仙人,却无功而返。
见不到玲珑剑仙,能见到剑仙的徒弟也是好的。可偏偏,南翁收的徒弟一只手便能数过来。有的根本不入世,有的即便入世也是隐姓埋名,无人知其出身。
只有裴贞,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的招摇着南翁大弟子的身份,大摇大摆潇洒入世。惊起世人瞩目,所到之处,皆被奉为座上宾。
高官显爵,金银无数。他倒也来者不拒,一一笑纳。
世人皆道玲珑首徒入世染尘,却不知裴贞自有其意。
“世人总笑他人痴,岂不知,其身早在棋局中,勘破勘不破,又有何用?”
裴贞轻声嗤笑,傅长雪只觉眼前一花,心中暗道不好。
想那裴贞向来放浪不羁,近日守着米团虽说收敛了些,却本是个喜怒无常的主。汴城之大,他一向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这一声嗤笑,三分嘲讽,两分颓暗。
之前与米团对峙,他便发现了两人之间似有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什么。而裴贞的去而复返,照看米团的时候那般不遗余力,都让他无法将心中疑问诉诸于口。可此时的裴贞,一脸颓然,飘远的身形竟有几分厌世之意,让傅长雪心中一凛,赶紧追了出去。
而此时的裴贞,人已经早已飘出屋外。他站在庭中轻抚垂枝,听到脚步声,一转头,脸上的颓然早已消失不见,似笑非笑的看着追出门来的傅长雪,似乎正在等他来。
当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见裴贞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傅长雪紧握的双手松了松,缓了缓疾奔的脚步,当下便察觉出裴贞与往日的几分不同。
此时的裴贞,看似平静,却早已卸去了以往在米团面前的潇洒沉着之姿。在他沉静的面孔之下,澎湃着什么。
这样澎湃的心绪,让他向来平静而慵懒的眼底闪烁着莫名的火焰。目光流转的瞬间,似乎便要喷薄而出,夺人性命一般。
此人,危险。
初见裴贞,他便已然觉得此人非同寻常。米团只当他是不羁的师兄,而他却看得出他那看似放浪不羁,轻描淡写的面孔之后,有着何等缜密的心思和不可见底的深渊。
傅长雪轻抚衣袖,不着痕迹的靠近。戒备的看着裴贞的一举一动,再次开口道:
“裴公子,傅某无意窥探玲珑棋谷。但团团,与她相关的任何事情,我都无法置若罔闻。”
“你可知,玲珑二字何来?”
裴贞忽然开口打断傅长雪的话,他转过身去,走到湖边静立。
“傅某不才,愿闻其详。”
傅长雪佯装不知,缓步跟上,静观其变。
“心有七窍者,玲珑。其音清越不凡者,玲珑。而玲珑岛的玲珑棋谷,则是一个大阵,陈设百年,只待一人。”
裴贞的声音悠远而淡然,飘落在严冬的冰面上,仿若一片轻盈的雪花。
可这片雪花,却带着雷霆之势,重重击在傅长雪的心头,将一个他不愿知晓的真相,层层剥开。
“等琮皇?亦或,等米团?”
傅长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可他的紧张又如此显而易见。看似平静的面孔下,被克制住的不仅仅是紧张的情绪,还有一份连他自己都颤栗的恐惧。
裴贞侧过身,瞥了眼克制而谨慎的傅长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是她,也不是她。”
他随手捡起地上一个小石块,掷向湖面。小小的石块,擦着湖面上的薄冰轻轻跳起,又直直落下,打破冰面,撩起一片涟漪。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宛若万千鱼脊,竞争上游。
“我师尊本是方外之人,领天命而立派于玲珑岛。数百年来固守一方,只为除却琮皇。”
果然是因为琮皇,傅长雪眉头锁的更紧了。
“琮皇乱世,人皇为祸。贪婪而狡诈,加之世人利欲熏心,合谋而图。师尊与他斗法数百年,可终是无法将其根除。
每每琮皇归隐都是为了等待人皇再次降生,方得以入世。此次为抢占先机,我领师命,游历四方大陆,寻找人皇踪迹。没想到最终还是师尊先找到了人皇,更没想到的是此次降世的人皇竟是个女娃。”
裴贞想起了米团在玲珑棋谷的时候的娇俏又顽皮的模样,眼底泛起了一丝温柔。
“至阴者,至柔。至刚者,至强。至刚而易折,柔则,可容万物。小师妹她,果然也是命定之人。”
遥想在玲珑琪谷,初初看到米团的时候,南翁脸上神色之复杂,乃是他此生未见。
向来潇洒,遇万事皆笃定的南翁,似乎在面临一个极其困难的选择。而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从日出到日暮,站在沉睡的米团身前的南翁仿佛化作了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当太阳的最后一丝光线,从地平面上消失的时候,南翁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他轻轻摇头,看向米团的双眼,隐去了犀利之色。抬手向陪在身边的裴贞示意。
“来见见你师妹,米团。”
命者运也,谁也逃不掉。
南翁不行,米团不行,裴贞也不行。
不,或许米团可以。
裴贞笑了起来,他冲傅长雪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柄玉拂尘。
这个玉拂尘温润垂顺,拂尘色白如玉,玉柄周身泛着紫光,每一处都昭示着与众不同。
“这是。。。。”
“此乃家师法器。”
裴贞挑眉一扫,玉拂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落在了傅长雪的手中。
傅长雪下意识伸手一接,惊觉这看似小巧玲珑的拂尘竟然似有千斤重,让他两只手都无法拿住,便要坠到地上去。
须臾之间,裴贞长袖一扫,玉拂尘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单手而执,似若无物。
裴贞看着眉头深锁的傅长雪,笑了笑。
“此拂尘由昆仑炎晶打造而成,承天地之重,凡人不可持。此拂尘,又为天下致坚之物,雷劈火烧,皆不能动其分毫。唯混沌之力,可伤其一二。而此人世间,能驾驭混沌之力者,唯我师尊,剑仙南翁。”
裴贞轻轻拂过玉柄,想起那日南翁将符旨印刻在拂尘之上后,对他的嘱咐。
“有朝一日,若是你与米团无法相认,这玉拂尘,便是你们相认的凭证。”
他接过玉拂尘的时候,完全不曾想到南翁口中的无法相认,竟是如今这般境遇。
傅长雪看着忽然出神的裴贞,心里快速的思索着他说的话。
这玉拂尘,想来是南翁立世之秘宝。裴贞此时将这玉拂尘拿给他看,必然与琮皇,与米团有关。可是琮皇已被封印,留下的不过是一个自损其身的人皇米团而已。
莫非。。。。。。
“裴公子!”
傅长雪心中被克制住的恐惧忽然扩散开来,他死死盯住裴贞,一字一句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