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午后,我正在廊下练字,芙蓉端来春茗,清香四溢。
纸上,是那首豪迈洒脱的《战城南》,策马奔腾,万里蹀躞,叔父骑马在前,我追随在后,发丝与风一起撕扯,衣衫飘在身后,远处,姐姐与婶婶不住的喊:骑慢点,别摔着……
待回过神来,才发觉有人在背后盯着我,是芙蓉,她垂首立于墙角,目不转睛。
“怎么了?”
“姐姐,芙蓉想问,您是否可以教我读书写字?每次您诵到激扬处,都愉悦不已,想来读书必是件美事!”
是啊,若能读得通明,必有收获,你眼力极好,若有心向学,我定倾囊相授!
“果真?”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惊讶与希冀,令人不忍拒绝,更不忍伤害。
自此,我每日教她读书写字,她悟性颇高,又肯用心,不肖几日,即能背些简单的诗了,像极了幼时的我。
初出桃源,便交到两个挚友,我绘制了四把宫扇,分别赠与卿乔、芙蓉、双娥,卿乔美丽绝伦,蔷薇最适合不过,芙蓉秀气柔弱,菊花最显品相,双娥聪敏伶俐,鸢尾最适合她,兰草,便留给自己,谁叫我是幽兰呢!
没想到送人时才知所想差矣,卿乔喜菊,独爱菊之高洁,芙蓉喜蔷薇,觉得喜气洋洋,是个好兆头,对于花的寓意,并不在乎,我只好将二人的调换过来,圆各自喜好。
卿乔轻摇宫扇,却不小心抖出一方雪白的绢帕,我拾起来,见上面有雅致的小楷,是诗经名篇,《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是……
落款是白承南。如此情诗,何人会赠?近来卿乔甚少露面,就是与之相会么?
卿乔夺过绢帕,微怒道:“看够了吧!”
“妹妹也是关心姐姐,怎么大的事,岂能瞒着我?这个白承南,究竟是何许人?”
她略一羞赧,“他是一介书生,家境虽衰,却十分上进。”
“如此,恐怕姬伯父与姬伯母不会同意……”我关上门窗,遣散外头侍儿,与之促膝长谈,女儿家的婚姻乃终身大事,岂能稀里糊涂?
“所以我才不敢声张,与之偷偷摸摸的相会……”
芙蓉立马抢先说:“这如何使得,姬小姐千金贵体,偷偷摸摸恐有损声誉,他若是真心,就该上门提亲!否则,只是在戏弄你!”
“是啊!”大家异口同声,都觉得那白承南该光明正大的登门提亲,卿乔却嗫嚅着,“我与他,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尚未谈婚论嫁……”
过了几日,白承南果然如约而至。我们躲在屏风后,暗暗窥视。瞧他秀气灵敏的长相,确是位俊俏书生!
看惯了公子皇孙的聘礼,他的聘礼,着实寒酸,姬伯父面无表情,只说科考在即,只要能高中前三甲,再来不迟!
卿乔小脸一拉,“科考之人多如牛毛,爹爹,您何必欺人太甚!”
姬伯父陡然暴怒,“外客之前顶撞长辈,成何体统?马上退去内堂!”
卿乔捂着脸跑了,不欢而散。
黄昏时分,约莫着卿乔已平静下来,我轻轻叩响她的房门,唤道:“姐姐在吗?”
她悻悻开门,欠身让我进去,我不等坐下就忙说:“这事儿都怪我,要不是我乱出馊主意,也不会到此田地。”
她摇摇头,鬓边一枝琉璃步摇随之摆动,“长痛不如短痛,此事迟早要宣之于众!对了,妹妹不是要去神都嘛,呆了这些日子,几时启程?”
叨扰许久,多加麻烦,加上今日,不知不觉已在扬州逗留了半个多月,是该告辞了!
翼日,卿乔备好马车送我出城,车厢里,放着满满的行囊,我心有疑虑,问她这些东西是谁的?她骗了我半天,直到出了扬州城才说,她偷溜出来,预备与我一起北上。
如此一来,岂不是我拐带姬家大小姐离家出走?我追悔莫及,命车夫掉头回去,她却没心没肺的笑说:“好啦妹妹,不是还有你、双娥、白承南与芙蓉陪着我么?我相信,你们会护我周全的,对么?”
这个自然,只是……
“妹妹,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我不过是出去游玩,又不会挟带私奔,何必大惊小怪?”
马车飞快地驶出疆界,驶离城郭,我抿抿嘴,不知是吉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