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外厅,双手垂在身侧,指节咯咯直响,指甲陷入皮肉。
身后传来木门关闭的声音,紧接着,我的手臂被人轻轻拉住,我回过头,先生静静地瞧着我。他的面色依旧苍白,浑身散发出一种异常凛冽的寒意,他的声音极轻,却仍是那般不容置疑。
“不要轻举妄动。”
脑海中还浮现着白夙白沐的惨烈死状,我浑身一颤,正想辩驳,却猛然间发现,先生的伤处,竟又是殷红一片!鲜血正通过他下午刚换上的茶色衣袍,不停地渗透出来!
“伤口又裂开了......怎么会这样?!”
我惊疑地抬眸望着他,他抿着唇,微微撇开脸。
脑中咯噔一响。是方才!是了,是我昏了头了!方才在屋里,我对先生那般拉拉扯扯……
姜止愚,你是猪吗?!
我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走到他的跟前,心疼得简直要昏过去,嘴里却忍不住地嗫嚅道:“先生,我糊涂,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就在这时,院子里那些人蓦地踹开大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壮的模样,穿着粗布蟒袍,手中皆握着明晃晃的大刀,其浩荡之势,竟从这狭小的院落,茫茫然蔓延到了外面的长街。
他们高举着火把,将这个昏暗的小院照耀得一片敞亮,我却看不出一丝光明,只觉得浑身都被一股死亡的糜烂气息所包裹着……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仿佛他们只是一群已死之人。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名赤着上半身的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我。他的面目极其凶悍,两边脸上,身上,皆布满了各种丑陋可怖的刀疤,沧桑而鄙陋,正如他的嗓音——
“你就是白夙?”
先生握在我手臂上的力道微微加重,我拼命地深呼吸,抑制住心头那种冲动——
那种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面前这个男人撕个粉碎的冲动!
先生手中的温度,凉的彻骨,使我怒火中烧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些。
山匪人多势众,且个个生猛无比,就连一向骁勇善战的勒将军,也是忌惮了他们许多年,迟迟未能出兵剿灭。此时此刻,敌众我寡,先生固然武功高强,但如今重伤未愈,仅凭我二人之力,就算奋力一战,恐怕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报仇,是一定的,但绝不会是以我和先生的性命为赌注。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到底还是个自私的人。
白大哥,白大嫂……你们的恩情,小愚永世难忘,有朝一日,如果可以,拿整个幽萝寨来为你们陪葬。
我绝望地闭了闭眼,想起白夙说想要孩子时,脸上那羞涩而向往的笑容,想起她一听可以见到谢公子时,眼中熠熠的神采,想起白沐对妻子无声无息,却惊天动地的深情......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笼上了一团朦胧的白雾。
“是,我就是白夙。”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苍老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