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谁?”
他蹙了蹙眉,似是酒劲上来了,伸手扶额,踉跄了一下,抿唇不语。
萧杉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我想不出他还会和谁打架。我猜测道:“上次那个侯府世子,訾凌越?”
见我猜了出来,他也并不惊讶,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若是以往,一提起这訾凌越,萧杉定是恼怒不已,立马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如今和那小子打了一架回来,面上却丝毫不见怒意,只有……悲痛。是的,沉沉的悲痛。
须臾,他有些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个趔趄,倒在了一旁的草坪中。我正要拉他起来,却见他扔了酒壶,晃了晃,干脆躺了下去。
我默默地在他的身旁坐下,轻声试探道:“萧杉?”
“姜姑娘。”
他将眼睛闭了起来,良久,低低道:“我娘死了。”
我心中一惊,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心疼从我的心头蔓延开来,流遍全身。萧杉他……真的很苦。我凝视着他因饮酒过度而剧烈泛红的脸颊,轻声道:“你要不要……暂时回大杂院去住?玲珑此时,一定也很需要你。”
他沉默半晌,闷声道:“不是那个娘。”我惊异地望着他,他顿了顿,道,“是我的生身母亲,她死了。”
原来,萧杉的母亲,与玲珑口中所喊的那个娘,并不是同一个人。
我有些无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得静静等待他的后文。
不知过了多久,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低咳了几声,嗓音有些喑哑,却也终于是开了口。
“我的母亲,本是凉川城中一个酒楼里献唱的歌姬,因她容颜出众,歌喉动人,常常为酒楼引来不少回头之客,他们甚至愿意为了她的一曲歌舞,一掷千金。”
“其中自然不乏她的仰慕者,大家都在猜测,美人到底花落谁家。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最终,她竟一声不吭地嫁给了一个穷小子,并在嫁人以后,便从此隐退了。”他笑了笑,带着几分凉薄,“这个穷小子就是我的父亲。”
“刚成亲没多久,他们便有了我。起初的那几年,他们带着我,日子虽拮据,却也是细水长流,过得幸福而满足。可在我三岁那年,父亲的小生意破产了,生活日渐落魄,有时甚至食不果腹。从那以后,他们那所谓坚不可摧的感情,便逐渐开始出现了裂缝,一道,两道,直到支离破碎,最后貌合神离,整日便只剩下争吵,相看两生厌。就在这时,一个曾经在酒楼里追求过我母亲的官老爷出现了,他让她跟他走,他甚至不介意她已经嫁过人,有过孩子。他是如此的痴迷于她。他就是平远侯府的侯爷,訾云山。”
我讷讷道:“訾凌越便是他的……”
“是他与先夫人的孩子。”萧杉漠然道,“在我母亲嫁过去之前,訾云山是有一个发妻的。只是,这位夫人体弱气短,偏偏又十分善妒,凶悍无比,常年不得訾云山喜爱,早早的就气急攻心,病逝了。”
难怪那訾凌越对萧杉总是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样子。訾云山对亡妻冷漠无情,却对萧杉的母亲视若珍宝。他当然气不过,可他又不能对自己那位后母做什么,便只能将气都撒在萧杉的身上!
萧杉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本就满腹诗书,才华斐然,却迟迟考不取功名……我想,这其中,定然也少不了他訾凌越的“功劳”。
“她原本,在平远侯府,应是过得很幸福的。”他喃喃地说道,目光闪了闪,望着天边的云霞发呆,“只是前些日子,訾云山因参与当年的地下角斗场一案,被收押进了牢狱。老侯爷一走,便没人护着她了。而侯府里那些人,本就看不起她,定是趁着这个机会对她千般冷眼万般羞辱,她受不住,便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