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袭白衣,在明亮的火光中显得尤为晃眼。
先生手中剑影翻飞,转瞬间便又斩杀了一批活尸,他面色肃然地对岁寒道:“去救你姐姐。”
“嗯!”岁寒赶忙点点头,飞快地跑到我的身边,将我扶了起来,“阿姊,你没事吧?”
“没事……小心!”我蓦地将他扯入怀中,一个翻滚,滚到一边,堪堪躲过了一对扑过来的活尸。
他们发出一声爆吼,竟又转过身,锲而不舍地朝我们扑了过来!
眼看着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近,岁寒突然浑身一震,带着一丝不敢置信,轻声唤道:“阿……阿爹?”
两个活尸动作一滞,似是听到了岁寒所言,狰狞的面孔略有松缓,露出一丝疑惑,而逼近的脚步,竟也渐渐迟疑起来。
我惊愕地望向岁寒,只见他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具活尸,眼中隐然有泪光闪烁,他颤抖道:“他们,是我在漠渊的养父母!”
我这才发现,眼前这两个活尸乃一男一女,皆穿着简朴,发髻高挽,裤腿为方便干活而用布条紧束,俨然为常见的渔夫打扮。
女尸的脑袋僵硬地转动着,似是终于确认了岁寒的身份,面目突然扭曲了起来,她发出一阵惊恐的吼叫,连连后退,竟仓惶地逃向了别处!我抱紧了岁寒,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她似乎……很害怕岁寒?
而岁寒的“养父”仍旧呆愣在原地,腐烂的眼眶中,竟缓缓流下两行血泪。良久,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那声音破碎而又苍老,闻之,竟如同呜咽一般……他郑重地“看”了岁寒一眼,便牵动着浑身咯咯直响的骨架,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蹒跚地离去了。
岁寒哭喊道:“阿爹!”
可是,再没有人回应他了。
那佝偻的身影微微一晃,便突然如疯了一般,直直地冲进了先生身旁那个血肉横飞的包围圈,伴随着一道刺眼的剑光,长剑挥下,头颅落地。
“阿爹……”
岁寒悲怆的喊声,在这一片混杂的嘶吼声里,显得尤为微不足道。
我将他抱得愈发得紧,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安抚着。望着不远处地上,那颗孤零零的头颅,我的眼眶不由酸涩起来。
岁寒时常对我提起他的这位养父,他是洛水边,一位普普通通,土生土长的渔夫,生活过得无比拮据,半生所有,不过一妻一子,农田一亩。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在河边意外地捡到岁寒后,却怀着满心怜爱,毫不犹豫地将其带回了家,一养,就是整整六年。孩子吃鱼,他吃馒头;孩子喝奶,他咽糠水。
而岁寒亦不忘他的恩情,在入宫后不久,便亲自带着一车的金银财宝,前往漠渊北地看望他。
结果,却是人去楼空。
谁能想到,最后一次相见,竟是这般的惨烈……
无论他是为何而变成了这样,我想,他应该是真的不想继续这样“活”下去了吧。死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救赎,一种解脱。
愿你投一个好人家,来世,不要再有这么多苦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