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从窗户另一侧翻了出去,徒手抓起一大捧雪,在掌心用力按压,来回反复多次。渐渐地,手中的雪凝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冰团,坚固而晶莹。
“快回去,冷。”他静静地盯了我好一会儿。
“你瞧,”我冻得鼻尖儿发疼,用力地打了个寒颤,将冰团捧到他的面前,咧嘴一笑道,“掌心温暖,停留片刻却已融化。相反,倘若经过用力蹂躏,打压,甚至碾踩,反倒化身为冰,玲珑剔透,坚韧无比。”
绯雪的目光似有一瞬的凝滞,继而迅速恢复成以往的戏谑,唇角又是似笑非笑。他从窗台上翻身跃下,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冰团,然后一把将我拎到了屋内,自己则从外面反手把窗户关了起来。
我倚靠着窗,试探地问道:“你走了吗?绯雪?”
“还没呢,”绯雪懒洋洋的声音从窗外响起,“怎么,小止儿,我还没走,你就开始舍不得我了?”
“没个正经!”我没好气地道。
他低低地笑了笑,没再答话儿。我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你……和先生他,很熟吗?”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有过数面之缘。”
我追问道:“如何认识的?”
绯雪道:“先生曾长年客居于云欢谷之中,而我的‘风花雪月’,便是由云欢谷的季沃老谷主炼制而成的。”
原来如此。既是相识,那么上回撞见他们结伴出现在醉风楼,便并不奇怪了。那日醉风楼归来之后,每当我回想起先生和绯雪那双契合无比的背影,总是要暗自苦闷一会儿。如今得知绯雪是个男人,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可是转念一想,先生既与父亲关系匪浅,与绯雪亦未尝不可……呸呸呸!姜止愚,你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拍了拍脑袋,努力地将那些荒唐的想法甩开。
窗外是无尽的沉默,整个世界安静到可以听见雪落在窗沿上,贴在窗纸上发出的细微声响。我想,绯雪应该已经走了。
我抬起手,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盯着方才被雪冻得隐隐发红的手指,不由微微一笑。
“绯雪,我原谅你了。”
***
世事茫茫,山川历历,不尽凭阑思。
白衣苍狗,瞬息万变。清苑里的木棉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就连桑苑外墙角落里的那棵枯树,近日里竟也焕然新生,开出了星星点点的小花儿。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当这个冬天出现第一缕暖阳之时,訾凌越和林曦儿终于等到了来接应他们的人马,匆匆与我们道别之后,便即刻出发,离开了凉川城。
在他们藏在清苑的日子里,我曾多次找林曦儿吃茶唠嗑儿。她真的是一个特别温柔而随和的女子……尽管看男人的眼光有点差。
我问她,皇上定然已在四方国界处布下天罗地网,离开了凉川,他们又能何去何从呢?
林曦儿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除了那些守备森严的国界,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漠渊最北之地的那片沙漠,“悯生”。只需穿过它,便可以到达北珩西南边陲的乌河镇。
我吃惊道:“悯生沙漠漫无边际,世人传闻,自古踏入其中者,还从未有能活着出来的!”
林曦儿掩唇一笑,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普通衫裙,剪裁合体,落落大方,虽远不及宫装之雍容精细,却更衬得她清丽出尘,素雅纤和。她的脸颊泛起丝丝红晕,面上毫无惧色,低声细说道:“但我想试试。”
毫不迟疑,温柔而坚定。
我看了看一旁没说话的訾凌越道:“他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