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六娘看沈轻灵不说话,以为自己是吓住了她,便得寸进尺地跨进屋子,说:“识相的,立刻收拾东西,随我去汴京,左右不过一天的路,到了汴京你就是要拉去郎君面前计较,我也不怕。”
开口闭口,毫无尊卑。
沈轻灵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她敛去眼底的不耐烦,转口唤道:“映秀,过来把焦六娘带出去,别让她在这儿碍我的眼。”
原本一直候在屋内的映秀连忙小跑到门口,瘦弱的胳膊扬着,将焦六娘往外推。焦六娘是个跋扈的,看到映秀个子小巧,反手就是一推,把映秀推倒在了地上。
正巧这时候福叔进来了。
跟在福叔后头的两个年轻人便是这回要护送沈轻灵去扬州的镖师,高个儿那个叫邵英,略矮些的叫做邵从,都生得浓眉大眼,端方正派。
说起这个邵从——
沈轻灵其实是认识的。
当初李彧带着她赴北疆与契丹人开战,不少中原武人都随之自发前往北疆保家卫国,这当中便有一个邵姓少年尤为突出,之后因为还骁勇善战,被李彧赏了好些钱财兵器。
不过那是两年后的事了,这时候的邵从大概只是个身手不错的少年郎。
“二娘子,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福叔说完,使着邵英和邵从将焦六娘架住,又随手抽了块破布塞住她的嘴,防着她在这客栈里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无事。”沈轻灵折腕一沉,示意邵从打晕焦六娘,其后才边扶起映秀,对福叔说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焦六娘虽然是个蠢笨之人,但她敢突然发难,必然是汴京那头送来了信,我想我们得连夜出发了。”
许嫣想要沈轻灵死在北疆,或者她还有别的什么心思藏在这桩婚事里,但不管怎样,沈轻灵都不打算照做半步。
前世的让步自辱是为了求得真相,如今万事俱备,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老奴去她房里搜一搜?”福叔压着声音,眉头紧皱。
平娘听罢也有些担忧,忙走到沈轻灵身边,问道:“那位许娘子为何咄咄逼人?她应该是最不想您入京的才是,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具体有什么阴谋,沈轻灵不想细说,只解释道:
“这诸多反常之下,汴京大概的确去不得,我们还是遮掩行迹,速速离开的好。”
有了沈轻灵这句话,福叔与平娘便于当天晚上就架好了车马,而在离开之前,随焦六娘来的那些沈府的奴仆当然也要料理干净,免得留下蛛丝马迹,叫汴京那位顺藤摸瓜了。
这会儿倒是显现出了那邵英邵从两兄弟的趁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帮子奴仆愣是没一个醒着的,都倒头睡在了一起。
两辆马车挂灯夜行,在月下尤为打眼。
于是在这后半夜,沈轻灵一行毫不意外的,遇上了能让邵英与邵从施展身手的好机会。
“站住!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就见那窄道上,一群面带凶相,满脸横肉的山匪拦住了沈轻灵这两辆一看就有油水可捞的马车,他们叫喊的声音直冲云霄,惊起了两侧树林里的鸟雀。
车厢内,映秀紧张兮兮地捏紧了沈轻灵递来的笔,讷讷问:“二、二娘子……咱们要不要……”
她是头一遭遇上山匪,心里打鼓不说,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
倒是沈轻灵犹在气定神闲地继续写字,连眉毛都没撩起过半寸,口中说着:“无妨,邵家两位郎君既然要价三十两,那么对付这几个山匪,想来是绰绰有余的。”
要知道,福叔请那六个镖师从汝南到汴京,也都才要二十两而已。
饶是沈轻灵这么说,映秀心中还是惊惶不定,她微微侧了侧身子,空着的那只手翘指撩起车帘,以小小一角朝外看去。
冷月寒芒,血光四溅。
金戈相交之声顺着卷起的车帘溜进了马车里,原本听不真切的哭嚎声俄而清晰,更有寒风吹拂,叫车厢内的映秀一个哆嗦,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事实上沈轻灵说的不假,她这落笔还不到百字,外面的吵嚷就渐渐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邵英那颇为稳重的声音传来。
“贼匪已除,若有惊扰二娘子处,见谅。”
沈轻灵嗯了声,抬手将车帘再次卷起,对邵英说道:“将他们身上能带走的都带走,刀剑也可,财物也可,就算做是过路费吧。”
啊?
马车外浑身是血的邵英有些没回得过神来,他蹙眉迎上沈轻灵的目光,凝视了片刻,确认沈轻灵不是在玩笑后,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邵从的嘀咕声朦朦胧胧地飘了过来。
“这小娘子什么意思?居然让我们摸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