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沈轻灵歪头眨了眨眼睛,逗他道:“我要是真不去,你们难不成还能找到第二个够格进鬼市的人?”
任韶言闻言,窘迫地都快把头埋进地底了。
见状,沈轻灵起身抬手拍在任韶言臂膀边,宽慰道:“好了,如果我真害怕,那以我的性格,谁也逼不了我,与我相处这么久,二哥不清楚吗?”
任韶明和任韶言虽然不如弟弟那般日日往沈家跑,但到底是会隔三差五地去沈家坐坐,要不就是与沈轻灵交流破案心得,要不就干脆是一壶茶一叠点心,闲谈半日。
也因此,沈轻灵平日干脆就跟着任韶春一道喊他们二人哥哥,算是套些合理的近乎。
听得沈轻灵言辞恳切,任韶明长叹一口气,转口说:“既然二娘子应允前往鬼市,那我这做大哥的,有些事自然就不能瞒着二娘子。”
和那两个书生传的不一样,任家老四其实并不是任秉义的儿子。
“承德三年夏,京畿大水,官家令工部都水监疏导避险一事,二娘子可有听说?”任韶明没头没尾地问道。
沈轻灵稍稍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会儿,说:“记得,当年负责疏导的,应该是都水使者易良。可惜易良优柔寡断,导致河北、京西河溢,漂溺民户。”
事后,易良被革职查办。
“正是。”任韶明点了点头,叹息道:“易伯与而我父亲昔日是同窗,且私交笃深。”
其实,一开始易良这事也就止步于渎职,官家并没有连坐易良的家人,也没想着要砍易良的头,不过是要惩处些人,宽慰河北京西两地的灾民罢了。
然而墙倒众人推,易良这刚入狱不过几日,河北几地的官员就联名上奏,一诉易良之妻弟陈文忠过去十年在邢州为非作歹,鱼肉乡里,二诉易良旧时督造河南新堤时,偷工减料,监守自盗。
“这两桩罪名,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呈到官家面前。陈文忠一事先不说,易伯督造河南新堤时,三过家门而不入,劳心费神得瘦脱了相,他岂会是那等监守自盗的人?”
任韶明的话里,流露着惋惜。
后面的事,沈轻灵突然就想起来了一些。承德四年的秋天,黄河决堤,滔滔浊水陷没邢州钜鹿县,令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转年邢州水患,官家大怒,将扣在狱中的易伯判斩立决,易家十岁以上的人口不论男女嫡庶,通通连坐。彼时易伯的儿子只有六岁,父亲不忍看其被流放至岭南,便偷偷将那孩子抱到了身边。”
那个孩子,就是任家四郎任韶卓。
任秉义已经算得上是对任韶卓仁至义尽,这么多年,一次不曾苛刻任韶卓,家中孩子有的,任韶卓决计不会少了去。可任韶卓仿佛骨子里藏着逆刺,除了闹得家中鸡飞狗跳之外,还在外头给任秉义结了不少梁子。
连家中脾气最好的任夫人,也极度厌憎任韶卓。
“四弟盗走了私印之后,父亲不曾责罚他,只嘱咐他娶妻之后谨言慎行。”任韶明将家丑剖白在沈轻灵面前,其实是顶了极大的压力。
一旦收留易家子的风声传出去,任家也不用等着那契丹人在年末生事了,直接就可以提头去见官家。如果不是全然信任沈轻灵,又或者不是正好撞上了粮账一事,任韶明死也不可能将这故事讲给沈轻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