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李存勖都未再踏入蕊仪的芳菲苑一步,外面的人看着李存勖厚赐韩元,自然不明真情,而府里的人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人人都到蕊妃触了晋王的眉头,晋王宁愿住在军帐中,也不愿再入美人窝。后来更有些不堪的传闻,说蕊妃身染怪疾,是瞒着嫁进来的,若不是碍着韩元和韩妃的面子,一早就被赶出王府了。
这日雪化了,正是冷的时候,蕊仪遣开满月,披了件月白色的薄氅,独自在后园中慢慢走着。她望着渐渐升起的日头,微微苦笑,天这么冷,那些囚在笼里的鸟儿应该不会飞出来了。这些日来,终于清静了这一回。
脚下的白雪正在消融,雪下刚刚冒头的几棵嫩草被残雪压着,兀自支撑。那时也是这样的一天,嗣源将她抱下了马背,紧握着她的手,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般笃定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手布满厚茧,握的她的手很疼,却分外温暖。
蕊仪禁不住仰起头,忍住眼中那即将汹涌的湿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终抛下了她,至今杳无音讯,是因为权力么?也许他最终屈服于这个唤他大哥的人。
不远处一抹大红身影向她走来,人未至,软软的声音卷着笑意已传来,“我倒是谁这么好兴致,原来是蕊妃妹妹。”
“梓娇姐姐还不是一样?”蕊仪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刘妃梓娇打从生下了王府中唯一的男嗣,这心气便不同一般了,蕊宁兴许就是瞧着她才坐不住的。
梓娇上前挽了她的手,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正要去看茂儿,不如随我一起?”
“我房里还有些事。”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蕊仪笑着推脱,大冷天去看人家的孩子,要是让人觉得她伤了这棵独苗可就不好了。
“妹妹这是推脱了。”梓娇笑了笑,丝毫没有撒手的意思,似笑非笑地道,“近来王爷政务繁忙,无暇陪伴妹妹,妹妹别闷出病来才好,到时随了你姐姐可就不好了。”
是来挑刺的,蕊仪也笑了笑,让她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姐姐这个人心太细,不像我天大的事发生了也见不着。说白了,人活在世上不过几十年,计较多了怪累的。”
“你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梓娇假意轻叹一声,想想蕊仪几日不得见李存勖一面,这要搁在别人身上,早就使出浑身解数闹翻了天,而她却只是眼角眉梢略带了些忧愁,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也许她与蕊宁的性子的确不同。
“可怜姐姐命薄。”蕊仪幽幽地叹了一句,在梓娇面前生生将平日的锋芒掩了下来。蕊宁暗示她挫挫这个日渐气焰嚣张的女人,可她并不这么看。
叹得这般凉薄是犯忌讳的,可梓娇听了却分外受用,一双杏眼顿时睁大了三分,强自压低着声音,“可不是,要说你姐姐这些年也没几日身子舒爽的,要不早就该有小世子了。也就是王爷重情,依着老王妃的意思,她这个位子早就易主了。”
“姐姐,这话传出去就不好了。”蕊仪适时制止,在这样的大实话面前,不是她心疼谁,只是不想忍受这般聒噪。
她一直觉得很多实话虽然很残忍,听了却完全没必要气恼,要不就算把自己活活气死,实话也仍是实话。有那闲工夫,想想怎么才能把实话变成假话,甚至是笑话,岂不更好?
梓娇拍了拍胸口,她怎么又说脱了嘴呢,以前她可不会这样,“一时忘了她是你亲姐姐了。”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向蕊仪,“妹妹该不会告诉王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