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春台是个颇为明丽雅致的地方,正殿和偏殿都不大,格局却难得精巧,里面的陈设雅致又不失灵动,比如那根雕做的小凳,那绘着昭君出塞的翘头案,那绣着孔雀起舞的屏风床……
院中花木虽然茂盛,但犹有一大片空地,只是绿草茵茵,上面坐一白石亭,春夏之日可以摆宴。蕊仪和一众宫女收拾停当,发现箱子里还有两盏陪嫁的琥珀灯,就让人挂在了亭子里,给亭子题了个名字“琥珀”。
入夜,李存勖没有来,听说歇在了敏舒那里,蕊仪换了新地方,睡不着,索性让满月陪她。满月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帮她掖被角:“娘娘想皇上了?也不见从前这么在乎……”
“大姐走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还好有他。”蕊仪打断她,微微叹了一声,眼角有笑意,“而他,是个木头疙瘩,现在想想,我大概从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自蕊仪到魏州韩府,满月就一直跟着她,这前后两个“他”指的是谁,她再明白不过。她想了想,抓住被子边,“从前觉得娘娘与他一起不像年轻男女,倒像是老成夫妻。这回与皇上一起,终于显出些年轻女子的气***婢觉得娘娘这才是心动了。”说罢赶忙用被子把头蒙住。
预期的推打挠掐没有降临,半晌无声,满月从被子里钻出来,“娘娘?”
“小心隔墙有耳,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睡吧。”蕊仪背过身去,她看着眼前的屏风出神,待耳畔传来满月均匀的呼吸声,轻叹了一声,“好在他要回魏州去,若是留在洛阳,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这一夜满月睡得香甜,口水流到了香枕上。蕊仪则似睡似醒地过了一夜,辗转反侧,只觉得院中有响动。可偏就疲懒,想着多了好些人服侍,若真有什么,早有人料理,便料定了是在做梦。
“娘娘,该起了,传旨的公公就要到了。”萱娘在门外禀道。
蕊仪应了一声,推了满月起来,让萱娘和丽娘伺候梳洗,鹅黄色的裙子绣着清荷,湛蓝的外衫,再称上一条杏黄披帛,饶是清丽,而又有一番淡淡的妩媚韵致。她知道宋可卿甚爱荷花,时常让人绣在衣衫绣袋上,她便让人找了那绣荷花的老师傅给自己绣了几套宫装。
“什么味儿?”蕊仪深吸了口气,四周弥漫着一股花木的气息,不像是昨日所见。
“妆好了,娘娘自己去看吧。”萱娘促狭地瞅她,主动退了一步,还让满月上来伺候。
往常身边的人伺候得紧,推门端茶的事都用不着娘娘小姐们动手,这回却没一个人上前,满月刚想上去,就被萱娘拦住了。蕊仪笑了笑,料想院子里有了新玩意儿,亲手推开门。
那香味儿没了阻挡,扑鼻而来,定睛一看,原本的花木没了大半,放眼看去,竟换成了一片桃林。虽然已过了最好的时候,但经过精心养护,看起来仍是一派灼灼,美不胜收。蕊仪把眼睛闭上又睁开,来来回回地几次,才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蕊仪轻问,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大约有二十来棵,栽在一处,虽比不上魏州家里的桃林,看起来却着实是一景。
“圣旨到,蕊妃娘娘接旨。”门外有公公来报,一袭暗色青衣,捧着明晃晃的圣旨快步而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宫女太监捧着盘子,抬着箱笼。
蕊仪领着众人下拜,眼前明明是一片青砖地,却恁地一片桃红,如何也挥之不去。
“韩氏蕊仪,晋王妃韩氏之妹,贤淑端庄,恭谨和善,册为昭仪,为九嫔之首,钦此。”传旨的公公未等蕊仪谢恩,又拿出另一道圣旨,“赐韩昭仪钗环六十件,玉如意两柄,红珊瑚两座,蜀锦、府绸、云锦各二十匹,金、银各一千两,钦此。”
“蕊仪接旨,谢皇上隆恩。”蕊仪接了旨,站起来拿了两个金裸子塞在那公公手里。她抬眼望去,风一过落英缤纷,这些个鱼贯而入的人仿若行走在画里一般。这是梦么?如果是,一世就这么梦着又何妨。
萱娘见那些钗环首饰精巧华丽,正欲上前唤蕊仪去看,被满月从身后拦住。满月满脸欣慰,拉着她小声道,“娘娘正高兴着,让她一个人呆会儿。你不知道,娘娘有今天不容易。”她的娘娘,她的主子,终于被人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了。
满月说完就后悔了,怕蕊仪听到吃心,萱娘一见,虽不知前尘过往,也大略知道曾有过些伤心事,连忙大声打圆场,“咱们娘娘生得美,又端庄大方,就该被放在心尖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