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朕信你。”李存勖轻叹了一声,要追究的并非此事,“朕只是想知道,他有多信你,是否言听计从?”
“皇上说的是哪儿的话,大哥统领千军万马,又位极人臣,如何能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蕊仪隐隐警觉起来,心里忽然升起些不祥的预感。
又是一声叹息,只是这一声比之方才沉重万分,李存勖起身,背对着她踱到窗前,“大哥滞留魏州,迟迟不归,朕也是无计可想。”
在魏州整顿军务名正言顺,想必他也想不出道理叫李嗣源即刻归朝。可是他让李嗣源回来,仅仅是想让他回来么?恐怕是要夺其兵权,甚至……功高震主者,古今有几人得以善终。
“皇上是想让臣妾劝大哥回朝?臣妾可以修书一封,晓以利害。”蕊仪沉思了一刻,还是问出了口,“大哥回朝之后,皇上打算如何?臣妾是说,皇上本要封他为太尉,这一闹,还封么?”
李存勖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她,目光一偏又看向旁边,“封太尉,那是自然。朕只是想让他在洛阳呆些时日,你不知道,外面有不少传言,说他拥兵自重,企图谋反。他若再留在魏州,只会落人口实,朕只是不想置他于风口浪尖之上。”
借着饮茶拖延了一下,蕊仪回想着李存勖眼中那熟悉的忌惮之感,比以前提到李嗣源时更甚,说他会适时放手不予追究,再许以高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可是她也不能明着跟他理论,说她是为了国家社稷,是为了不让他们兄弟相残,他不会信,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
“皇上的苦心,臣妾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臣妾定当和大哥说明。”蕊仪轻道,这封信是一定要写的了,但如何写她要仔细盘算过后才能决断。
“朕与大哥虽非亲兄弟,但朕与他生死与共,早已比亲兄弟还亲。朕平日如何待大哥,你是看得见的,而大哥待朕一向客套生疏,你也知道。大哥怕是一直忌讳着自己的身份,所以有些话,朕不好说,反倒是你说起来还更便易些。”李存勖轻轻笑了笑,把开了条缝的窗子关紧。
嗣源从不敢把他当亲兄弟,蕊仪暗道,可他也早已猜忌了嗣源,也说不上谁对谁错,“要不皇上口述书信一封,臣妾斟酌着用词,再给大哥去信可好?”
“不,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李存勖看着她,“大哥回朝当日,朕打算在贞观殿前设宴,贺他凯旋。蕊仪,你说说,你能让他回来么?”
猛然被他这么看着,蕊仪眼睛都不知往哪儿看了,这不是鸿门宴又是什么?她要是点了头,就是害了嗣源,要是不点头,她立刻就把自己推到了刀口上。她垂下眼,沉思道,“臣妾只能按皇上的意思办,可他会不会回来,臣妾也不知道。臣妾斗胆问皇上一句,假如大哥看了臣妾的信,还是不肯还朝,又该如何?”她为难地抬起头,“皇上会不会责怪臣妾?”
李存勖笃定地看着她,“朕明白,你已经尽力了。”他来到蕊仪面前,拿过她的绣帕,替她拭了拭嘴角,“你若是助朕平此一患,对你之失可弥补千次万次。蕊仪,朕期盼着他日四海升平,与你们和和美美,共享太平的一天。”
“臣妾也盼着这一天。”蕊仪不免有些讷讷的,出口的话干涩有余,坚定不足。
“朕还要回贞观殿批阅奏折,你且歇着。”李存勖转而对里间道,“婕妤留下陪淑妃说说话,眼看着过年了,也帮着里里外外的张罗一下。”
人来的快,去时也像一阵风,蕊仪望着门外投进来的光影,怅然若失。蕊瑶从里面出来,上前将门关上,光影消逝,地上又恢复了水磨石砖独有的幽暗。
“皇上的话我都听见了,姐姐还在犹豫什么?若是成了此事,皇上待咱们自然不同,姐姐再诞下小皇子,得后位还不有如探囊取物?”蕊瑶坐到她身边,搓着她略有些冰凉的手。
“我坐了皇后,你就不生气?”蕊仪漫不经心地道。
“要是我肚子里也有了小皇子,自然不让你,可不是还没有么?而且咱们等不得了,刘梓娇最近跟郭大人走得很近,怕是打上他的主意了。要是她这条路走通了,皇上即使再向着咱们,等到姐姐生产,也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即使即刻有了,等生下来也晚了。”蕊瑶面有不甘之色,可是这后宫也不是她们韩家的,没道理等她们一个个地生下了皇子,再行立后之事。
蕊仪手上僵了一下,“如今皇上待郭大人如何?”李存勖近来多在蕊瑶处,有些事还是得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