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韩元不是没有给过韩靖烈机会,只是韩靖烈性情鲁莽暴烈,又贪赌好色,二十五岁就纳了四房妾室,输了不知多少银钱,寒透了韩元的心。韩靖远尚且只能找个平平稳稳的差事,韩靖烈如此行事自然更加不如,因此韩靖烈给他找的机会就更是些芝麻绿豆大的、稳得稳不能再稳的差事。如此以来,韩靖远更是看不上这些差事,自然不会用心。没有一件差事过了三个月,有的甚至连去都没有去过一次。
韩元一听来了些兴致,也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语气硬了许多,“不必给他找舒服的,更别把他带到宫里,免得给你们俩带害。再听说哪儿不太平了,要么契丹兵又来了,就把他打发过去。不再战场磨练一番,去不了他那些毛病。也不必让他做什么将,当个牵马、扛锅灶的就成。”
“父亲,这是哪儿的话,怎么能……”蕊仪话没说完,韩夫人就拉了她袖摆一下,她连忙点头称是,“父亲说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就得这么磨练他。”
“你们父女俩先说这话,我去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蕊仪回来的匆忙,也来不及准备,别再出了疏漏。”韩夫人笑道,带着随身的小丫鬟一起去膳房了。
“父亲毕竟年纪大了,这回病了,索性多歇些日子,皇上让冯太医留在府里,直到父亲病愈。”蕊仪轻道。
“冯太医要留在府里?”韩元大惊,老目中闪过一丝恐惧,“一会儿就让他进来请脉,你今日回宫,就把他带回去,决不能让他留在府里!”
“父亲这是怎么了?”蕊仪疑道,难不成是怕冯立仁是布下的眼线?
示意她把门关上,韩元又在床上探着头四下看了一圈,见窗子也都是关着的,才道,“蕊仪,你蒙受圣宠也好,想跟皇上有夫妻之情也好,但你不能忘了,他是皇上。”他重重地叹了一声,“他让冯立仁留在府里,还是不放心我们韩家,怕我这病是装的。”
蕊仪凝眸看着她,低声问道,“不是我瞧不上咱们韩家,父亲如今年纪大了,二哥只算是稳妥,三哥什么样子,谁都知道。我们韩家剩下的也就是些金银和铺子了,皇上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沉默了良久,韩元忽然看向一直注视着他的蕊仪,语中有深意,却不明了,“我不能告诉你,谁都不能说。只能跟你说,当年我们韩家帮过皇上,为此皇上娶了蕊宁,还答应日后得了天下,便立蕊宁为后。有些事皇上不想再让人知道,而我是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
韩元不说,也就是不能问,不过蕊宁订亲的时候她是记得的,难道这件事跟林家有关?一手攥紧了另一手五指,心中复杂矛盾不能自己,蕊仪用力放开了手,转身沉吟着道,“父亲可听说过林康?”
“你……你怎么知道……”韩元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完全可以不承认。
蕊仪垂眸,掩住目中心神,“皇上说梦话的时候提到过这个人,不止一次了,每一次都像是噩梦。”她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开纷乱的思绪,“本不想说的,可父亲说皇上会多心,看来皇上的心事很重,的确不是我能晓得的。”
“别再提起林康,更不要跟皇上提起!”韩元警告道,也不再多言。
竟根李嗣源说了一样的话,蕊仪已有了答案,韩元和李存勖都必定与此事有关,若是单纯的痛心、惋惜,绝不会如此。
“那父亲能不能告诉我?让我有个底,当年,林家的人为什么一夜之间都没了。”蕊仪看着他,不免焦急起来,觉着目光不对,才别开眼。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林康纵是有天大的冤情,也已经落了案,林家没人了,没人会翻案。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反在皇上面前搭上了自己。”韩元神情激动,双目圆凸,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膝上锦被。
“谁说要给林家翻案了?”蕊仪反问,心中越发凉了。听韩元的语气,他是知道林家有冤情的。也许他并没有诬陷林家,可是这么多年了,他没有也不敢为林家申冤,已可见世态凉薄,“我只是怕皇上突然说起,不知该如何作答,就打听几句。”
韩元讷讷地颔首,放松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全然回过神来,他声音中甚至带了些颤微,“午膳该是好了,你去看看你母亲。我……我要更衣,不,让他们端过来好了,我就在房里用。”
蕊仪点点头,轻轻掩上门。她没有直接去花厅,而是在院中的石亭中坐了,她还想定定神。这里有绿柳掩映,她又背靠着石柱,对面来人看不清这里还坐着人。
半晌,她刚定了心神,想唤人过来,却听见正屋的门吱嘎一声轻响。她回头一看,双瞳霎时一屏,韩元披了件薄衫,一手由管家扶着,一手扶墙,脚下跌跌撞撞地沿路而去。他们在回廊尽头竟向后一转,去的不是花厅,也不是书房,而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奉室。她还没想好该不该跟去,又看到韩夫人也朝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