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瑶叹了一声,含蓄地一笑,“臣妾进了宫,就是皇上的人了,宫外的联系本来就该断了。是皇上怜惜我们姐妹,平日才让我们与家人相见。眼下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可谁又能让皇上心里不好受?臣妾也是想让皇上别再想那些烦心事了。”
“还是你体谅朕心啊。”李存勖点点头,随手指了指这满屋子的陈设,“难不成想要仿效桃园春宴,与朕同饮?”
蕊瑶笑了笑,摇头道,“臣妾不善歌舞,往日讨不得皇上喜欢,今日请了一位妙人为皇上舞上一曲,只盼着搏皇上一笑。”她朝门边的棋书点了点头,“传歌舞。”
一支竹笛先起,不仅清脆,还透着几分妖娆,正所谓妖而不艳。女子一袭白衣,以白巾蒙面,背对着他们舞着。宫装中轻盈的身体隔着衣料展现出柔软的弧度,脚下金铃作响发出细碎的声音,从花枝间穿过,白衣与四周的桃粉相融合,好似一幅来自仙境的画。
七弦琴发出清越的声音,每一响都弹入了人的心底,舞姿随乐而起。玉臂抬起时衣袖滑落,纤纤玉指弹起一枝桃花,凑在唇边轻轻一吻,饶是铁汉,也要为这柔情心醉。
一曲舞毕,李存勖和蕊瑶尚未觉察,女子已翩然上前,跪在李存勖面前,双手将一枝桃花捧过头顶,“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歌舞凤,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皇上,可还记得这首词?”
“是你!”李存勖一惊,面上有些不自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蕊瑶,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皇上的心结,臣妾自当为皇上解开。”蕊瑶笑了笑,轻拉住他的袖摆,撒娇似的摇了摇。
摘下面纱,蕊仪低着头,歉疚地道,“皇上不高兴,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斗胆求妹妹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与皇上冰释前嫌。”
“今日只有你们姐妹在,朕也不打诳语。蕊仪,你私放李嗣源出宫,坏了朕的大计,朕该拿你如何是好?”李存勖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她。
“皇上息怒,皇上误会姐姐了。”蕊瑶在一旁跪下,抢先开了口,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姐姐的确与韩靖远说过,李嗣源是国之大将、重臣,可从没有让他放了李嗣源。他之所以那么做,只是还不知李嗣源的罪行,还被那往日的敬仰之情蒙蔽,绝非受姐姐指使。”她暗暗地用手肘捅了蕊仪一下。
把错都推到韩靖远身上?蕊仪很是惊讶,但立刻忍住了,流着泪抬起头,“臣妾知道他的心思,也曾经劝过他。可他这个人太过迂腐,一心只想着什么侠名,臣妾也劝不动他。而臣妾一向行事谨慎,皇上也是知道的,臣妾哪里敢做那等忤逆之事。”
“朕不知道该不该信你。”李存勖沉吟道,此时蕊仪梳着坠马髻,单薄的雪白衣衫领口由轻纱制成,那三颗血红的菱形胎痣赫然可见。他皱了皱眉,不知怎么的疑心大起,犹豫着问出了口,“你……”
蕊仪只觉得后脖颈处发寒,不由得想要打个寒颤,好在她心里发虚,警觉得快,忍住了,“皇上若是不信臣妾,大可废去臣妾的贵妃之位,臣妾绝无半句怨言,只求皇上不再忧心。”
他们四目相对,在他的逼视下,蕊仪努力让自己镇定,那盈盈黑眸中的脆弱此时倒成了对失去的恐惧。李存勖心底里忽然一软,仿佛天塌地陷一般让他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刻化为乌有。黑眸中翻滚的浪潮已在不知不觉中退去,蕊仪暗暗舒了口气,目光更加柔和下去,李存勖只觉自己越发沉浸其中。
“朕信你,此事到此为止。瞧瞧你们,闹什么呢,都起来,朕还没用午膳。”李存勖声音低沉,淡淡地笑道。
“来人,还不传膳?”蕊瑶笑道,扶起蕊仪,还亲自扶她坐到李存勖身边,“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皇上和姐姐之间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蕊瑶也越来越懂事了。”李存勖笑道,暗暗握住蕊仪的手。
“皇上越来越知道妹妹的好了,不如晋一晋妹妹的位分?”蕊仪看着蕊瑶,一字一句地道。
“好,好……”李存勖大笑,一左一右拥住她们,殿中那些桃枝仿佛为他的笑声而颤动。
殿门大开,捧膳的人鱼贯而入,光影在花枝间投下点点光晕,美不胜收,仿佛真的回到了那花开正浓的春日。不知这殿中人是否都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