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红鸾殿比以前更热闹了,凤姑什么也不问就在红鸾殿的大堂里建起了莲花台,青纱帐里容颜瘦,我看着前面的女子翩翩起舞,小香站在我的后面,虽然只是隔着薄薄的面纱,但我感觉呼吸都是不顺畅的,台下的人眼睛里满是欲望,我面对着他们,既然已经感觉不出我的害怕,我想,只要能够给我一个让我躲藏的地方,我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了,就算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这是我离开清卓和子桑之后第一次弹琴,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指尖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传来,我强忍着,我抬头看看站在旁边的小香,她的眼里是满满的陶醉,其实她只是一个孩子,又怎能懂那些站在台上人的表演背后那张脸是哭还是笑呢,她看到的不过是一场华服或者欲望的盛宴,而我是她不能明白的一个外来人罢了,我不知道凤姑将她放在我的身边是不是真的就能保证她现在的美好,我只能说,我不会带她去走那些不能走的路。
我的手停下来,前面女子也停了下来,我悄悄的退了出去,听到背后有人说:“今天系如姑娘累了,要欣赏舞蹈的,下次再来吧。”
我听着就莫名的悲伤了,以前也是这样,我轻轻的弹奏着我的曲子,而清卓就为子桑一个人跳舞,我觉得那舞蹈是天荒地来也要跳下去的,可是一梦归来,我们都离开了原来的地方,我成了别人生活中的配角,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卖艺女,我不知道对于一场没有灵魂的弹奏他们能听懂多少,台上那些妖娆的舞蹈不过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在我所触及的世界里,我居然不知道,有一种生活是这样纸醉金迷又这样赤裸裸的,在这里,任何人都不必去压抑自己的欲望,因为你走进来,就已经基本上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我和小香走过后院,胭脂的香味很浓,整个世界似乎都沉在缠绵的花海里,只是我觉得这个世界,这里所有的花都已经开始大片大片的凋零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小香送我回到房间便出去了,我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窗户前看着这影影绰绰的红鸾殿,外面的世界宁静而真实,可是这里的生活那么遥远,或者这里根本就是最贴近人的兽心的,在外面的世界我们还需要受到别人目光的影响,还要受到所谓道德的约束。其实,正如凤姑所说,这里不过是人逃避和寻求的地方,这里说干净不干净说脏不脏,至少这里没有那些藏在心底的暴戾,谁又能瞧不起谁呢,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多少事是真的干净的?
清卓,我想这世界你便是最干净的。除了你,又能有什么人呢?
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小镇景色,一条小河蜿蜒着盘旋在红鸾殿的脚下,像极了扭曲这身子的一条水蟒,可以看见打扮漂亮的女子和一些锦衣华服的男子划着船荡过小河的中心,不时的嬉笑声传来,很甜蜜的感觉,我其实已经听不出来在这个季节里我最敏感的声音了,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聪了,只是我没有慌张,窗外早就由着黄色的秋天变成了寒冷的冬天,轻轻一呵,就是白雾成霜,只是在红鸾殿的小窗户里,我看不见外面的洁白,也无法想象漫天飞雪的样子,在梓谷里那种留在雪地上坚毅的脚印成了这个冬天最遥远的想念和最不可能的事情。
我每天在小香的陪同下奏完曲子,然后又在小香的陪伴下回到房间。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房间就会显得分外冷清,我除了在规定的演出时间从来不会去触碰那把琴,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多年前的夜晚子桑站在月亮下悲伤的看着我的样子,我会想起那个晚上如水的琴音,清澈如水,即使悲伤还是可以如此透明,可是现在的我,当双手碰到琴的时候就觉得心是停滞的的,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在在我的面前,所有人微笑呐喊,而那个影子却流了一地的眼泪。
小香偶尔会陪陪我,只是我已经习惯了沉默,她看着我不说话,也便没那么愿意来我这里了,我的房间永远是关着门的,因为这是我唯一提醒自己的方式,我必须要时刻告诉自己,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使命,外面的世界与我无关,我终究是要离开的,所以,我不必为这里的任何的不认同付出一点点的伤心。
只是,心若听使唤,我又何曾会来到这里?
冬天的白雪经过窗户时不小心落下来,我可以一直看着不说话,小香已经很少来了,就算是出现,也只是送吃的给我,要么就是带我去奏曲,我在这漫长的冬天一天天数着从窗口落下的雪花,安静的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
窗外的小河里再也没有人游玩的踪迹,河边那些树木开始大片大片的枯死,其实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死了,我只是觉得在我的心中它们已经死了,不管明年再一次成长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觉得还是我曾经看到的这些。红鸾殿每天都有新的面孔出现,有时候可以听见凤姑笑嘻嘻的嗔怪和那些女孩子们的娇嗔,我已经忘记自己的样子了,面纱一直带在我的脸上,我既然喝多时候忘了取下来,站在窗口是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的,偶尔有乞丐从窗前经过,我就从窗口扔下一些碎银子,看着他们抬起头寻在的眼神或者喜悦着离开的背影我就觉得还有一些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就这样从这里逃跑了,会不会有人知道,清卓和子桑又会不会怪我丢下他们的联系,对于这些我无法掌握的事情我还是不愿意轻易去尝试。
外面是寒冷而残酷冬天,而对于红鸾殿来说,这是别样春天,整个炭炉连着那些热血沸腾的心情,我想没有人去在意那条来这里的路上是不是有风霜雪雨,我不知道在他们心中,家里苦苦守候的那一个又算什么,我曾经这样问过一次凤姑,凤姑的笑很夸张,她说:在男人心中从来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野。一直记得当时她脸上哪种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微笑着沉默,因为我想起了我的父亲,那个一直守候着我母亲的男人,在他的心里,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吧,我还是幸运的,遇见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男子,有着自己的坚持与荣耀,那么明亮的闪耀在我的童年。
敲门声和推门的声音一起开了,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凤姑进来了,我是没有权利去打开那扇门的,只能等着某一个时刻这里的某一个人想起我或者需要我,我才可以走出去,看到外面最温暖的样子。
凤姑在我背后说:“絮儿,你来这里已经也有五个月了,现在冬天都快过完了,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凑够一千两,这样你何时是个头啊?”
我没有回头,缓缓地说:“是吗,冬天已经快过完了?”
凤姑走了过来:“你来我这红鸾殿吃好的喝好的,我不过是要你把个本钱给我,我自然会放你自由,只是你这样拖下去我还得负担你吃的,你也知道,我给你吃的穿得可都是最好的。”
我回过头看着她:“你想我怎么样?”
凤姑笑意盈盈的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我不自然的缩了回来,凤姑尴尬地把手搓了搓,说:“你看,你一直只是在帘子后面弹琴,也没有打赏,只有一月一两月银,这样下去你得辛苦多久,是不是?”我没有回答,凤姑看了看我接着说:“我是想,为你张罗张罗,你可以选择在台前表演,凭你的琴艺,那银子还不是飞来?”
我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凤姑跟着坐下,我说:“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我只想知道,连同我的人和我的钗,一共要给你多少银子才够?如果够了你是不是真的就让我走?”
凤姑笑着说:“只要有银子,我不在乎你这人,只是你要凑齐那么多的银子光靠每个月的月银是不可能完成的。”
“要多少?”
“你的人嘛,是我花了一千两的,至于那钗,一百两,不二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