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会给你的。”我说。
凤姑看着我,笑了:“姑娘,你别开玩笑了,你有这一千一百两银子怕也被三虎抢去了,你拿什么给我?”
我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不劳姑姑操心,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我要休息了。”
凤姑站了起来,看得出来她很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出门的时候温柔的对我说:“絮儿,我知道你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这红鸾殿也不是个怕事的地儿。”
我的无知反倒成了我大户人家小姐的标签,这是不是很好笑呢。其实我只不过是被父母丢下的小孩子,一个人在笨拙的长大罢了,我没有学会生存的本领就冒冒失失的走近生活,这一切本就是我该承担的,清卓,如果你的离开是想换得我的成长,我想,我一定会加倍努力,我不仅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我还会找到你,有生之年,不管要历经怎样的辛苦,我都会找到你。
当凤姑笑吟吟的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知道她又一次知道了自己的成功,我终于开始屈服了,小香站在凤姑的后面迷茫的看着我,我想,就连她也是要对我失望的,我终于因为冰冷的银子而臣服,凤姑拉着我说:“絮儿姑娘,对于你的表演方式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啊。”我看着她那张年老却风韵犹存的脸,胭脂易醉,如果放开了背后的那些牵绊,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也是一个幸福的人吧,只是我不知道现在的她快不快乐,我这一次没有再把手缩回来。
凤姑下令,红鸾殿停业三天,在大厅的中央建起一座高高的琴台,琴台分成两层,以巨型柱子支撑,第一层是表演歌舞的地方,而并不属于我的古琴被高高的摆在上面一层,舞台停工的时候,凤姑拉着我站在红鸾殿的二层,告诉我这座台子花费的时间和心血,我终于笑了,这就是我在凤姑眼里的价值,或者我在她的眼里根本就是那些男人口袋中的银子,再或者,我是她眼中喂养那些口袋饱满却内心空虚的人的粮食吧,我笑,是因为我知道,我和她,终究是有人要失望的。
红鸾殿重新开业的第一天,我站在房间的窗户看着街上的人群经过,像是看着无数个没有灵魂的自己,我很想把自己的灵魂找回来好好安放,可是,我只是越来越没有力气,终于,小香进来了:“姐姐,客人都来了,姑姑说,你应该早点到台上去准备。”
我回过头看了看她:“好,换衣服吧。”
我终于脱下了我穿了五个多月的男装,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有一种隔世之感,以前总是只在演奏的时候才会匆忙的换上女装然后回到房间又匆忙换上男装,总是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没有办法保护好这个秘密,可是今天,我竟然要用我的这张脸去向那些坐在台下的男人宣告我的到来,凤姑唯一的要求是我不能戴面纱,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明白她的用心,我甚至很残酷的想,让我面对这些总比让清卓面对这些强,我终于提着裙摆走了出去,琴台的通道是直接延伸到我房间的走廊的,当我走出去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将过去的自己丢在了背后,现在的我,白衣青丝,竟然和我记忆里的清卓是那么的相似,只是清卓是为自己最爱的人舞蹈,而我,是为自己沉沦的生活而演奏一曲离别的葬歌,小香一如既往的带着面纱站在我的后面,站上台的一刹那,我觉得晕眩,小香说:“让各位久等了,现在絮儿姑娘先为大家奏一曲。”
我挽袖坐下,抬头的时候,瞥见雪儿站在红鸾殿汹涌的人潮之后,眼神清澈的看着我,我的眼泪就不知所谓的流了下来,清卓,雪儿都已经找到我了,那你呢,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琴声响起来,清卓舞动的样子在我的心里一下一下的晃动,我感觉自己的心被她的舞步一下一下踏着而跳动,那个清澈年华里的绝世容颜,如今又在哪里,又有着怎样的际遇呢,会不会也像我想你这样想念着我。
一曲终了,我的泪水滴下来打湿了琴台,雪儿一直寂寞的站在人群里,就此刻来说,它已经是离我最近的人,台下的人一直沉默着,我回头看了看小香,泪水竟然也已经打湿了她的脸庞。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无法真正逃离的悲伤呢,不然为什们你们也会掉眼泪,我一直努力不让自己的悲伤放大,不让自己看见,可是我的悲伤是无时无刻不在的,只是我一直自欺欺人的埋着头,看着外面的世界,把自己的影子寂寞的丢在背后,总是要遇到那些似曾相识的背影才能被我记起,其实,不过是很多人都已经知道我的黑色阴影而我自己却还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雪儿一直站在人群背后,已经渐渐有人骚动了,可是它还是寂寞的站在那里,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遥远的看着我,我希望它是看着我的,我希望还有一些东西,在我卸下所有的伪装之后还能提醒我,曾经的我是什么样子。
可是,雪儿最后还是先于人群离开了,我看着它一步一步远去的背影,心里的失落和恐惧变得比黑暗中涌动的暗流还汹涌,我走向琴台的边缘,我真的很想要叫住它,可是我叫不出来,台下的那些人没有顾忌我的难过还是疯狂的喧闹了起来,声音不断的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耳膜,我听见自己的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雪儿悲伤的哀鸣,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整个世界喧闹的似乎要沸腾起来,我终于累了,对小香说:“我要休息一下,让姑姑安排别的节目吧。”
凤姑举着大把的银票站在下面,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声音淹没在人潮里,我转过身回到房间里,关上门,也把这喧闹的世界关在外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可是他们在悲伤的背后还是愿意继续去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而我,不过是活在自己的悲伤里不愿意出来,只是谁能告诉我,我的这些沉甸甸的放不下的悲伤从哪里来,有没有那么一个人,看我一眼就让我忘记我自己呢?
凤姑这一次没有直接闯进来,而是在门外轻声说:“絮儿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我打开门,看着她笑颜如花,我说:“银子够吗?”
“够了够了,下面那些客人都被絮儿姑娘的琴声折服了,这不,有几位在上等客房等着絮儿姑娘呢,你看····”
我把凤姑往外推:“我说过这是不可能的,你出去吧,钱不够,我会继续表演。”
凤姑一只脚卡在门口,自说自话;“姑娘何必这么固执呢,只是去见一下,说不定也就是长期顾客了。那絮儿姑娘不就什么都不用愁了,你说是不是?”
“你出去。”我使劲推将凤姑推出门外,紧紧关上门,凤姑敲了几下终于走了,我蹲在门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寸一寸的变冷,我想象过无数种结果,我也想到过这种,只是我没有想过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白,就连喘息的时间也不给我,我坐在地上看着窗外,只看得见一片小小的天空沉沉的压在视线里,没有树没有人,清卓,如果最后我真的没有办法坚持了,请你不要找我,也不要记得我,就这样错开吧,彼此不再联系的两种生活,这样,我们谁都不会在为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