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即墨的后面,风吹起他千年不变的沉重长袍,他的背影被拉得很大很大,像是变换了形状的风筝,可是我的手心,没有线。
清卓看着我们走过来,奇怪的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办完了?”
即墨点点头,他一直没有直视清卓的眼睛,我看着,感觉心中有个地方开始疯狂的生长,然后遮天蔽日,清卓说:“妹妹,你能不能进屋去帮我那个簸箕来。”
我点点头朝屋里走去,半路还是忍不住回了头,清卓站在即墨的旁边,两个人面对面,即墨的头沉重的低着,我的心莫名的疼了起来。沈秋走出来看到我,我惨然的笑了笑,沈秋的眼神落在我的背后,我紧张的看着他,他回过头对我笑了笑,问:“即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会去很久的,这家伙,走得那么匆忙,我还以为是什么难缠的事情呢。”
我没有回答,往屋里走去,沈秋隔着远远的距离叫了声:“即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解决了吗?”
我没有听到即墨的回答。
出来的时候,清卓站在即墨和沈秋中间,一种悲伤的三角,我听见沈秋悲愤的说:“你要么好好的把这场戏演完,要么你快点回到你的位置上去,这样对谁都好。”
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回答。
我笑着说:“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三个看到我,明显有些慌乱,我忽略这些东西,直接把簸箕交到清卓手上:“快收拾吧,说不定等下就会下雨了,你们两个也来帮忙啊。”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忙着,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演出一场假装快乐的戏,可是,我才幸福了那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可以这样就剥夺呢,我宁愿傻乎乎的。
四个人的笑声在我的心里变成一片片黄昏的落叶覆盖住黑夜的疑惑,我知道唯有大声的笑着,才能忽略心底的另一种声音。
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恐惧包围着我,令我无法安睡,推门出去,院子里安静得连一点风声都没有,院子里的柏树兀自站着,我站在它的黑色阴影里,不知道如何退后也不知道如何向前走。
清卓和沈秋的门打开,朝着走廊的左边拐了出去,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跟在他们的后面,跨过屋子的竹林,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然后看到一个小房子,清卓和沈秋走了出去,听见里面说:“公子,夫人,你们来了,宝宝刚睡着,你们要看看她吗?”
清卓说:“麻烦你在外面等着,我们进去看看。”
我感觉心一下子被什么吹了起来,变得鼓鼓的,我蹲在墙角,屋内的声音不断的灌进我的耳朵:“宝宝,娘亲没有照顾好你,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可是你要记住,娘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也是最大的意外,我不希望你怪我,可是???宝宝,如果有一天你可以一个人走出去的时候,要尽力的往人群里去,只有这样你才能明白生活的绝大部分???”
“清卓???”
“你说,宝宝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呢?”
“一定和你一样,倾国倾城。”
“不,梓雅才是倾国倾城???可是,我真的不希望她重复梓雅的轨迹,我希望她平平安安的长大。”
“会的???清卓???”
“可是我们,也许看不见她的未来了。”
清卓和沈秋的声音消失在黑暗中,我感觉心一点点的被掏空了。
时间一点点的逝去,我的脚已经开始变得麻木,清卓和沈秋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过了很久,我从地上爬起来,我不想回去,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沿着黑暗越走越远,直到我听见小河淌水的声音,坐在潮湿的河提上,冷空气不停的透过衣服渗透骨髓,我感觉心情变得沉重却不再难过,原来寒冷也是可以赶走痛苦的。
晨曦从河提的对岸一点点透出来,天边是一片鱼肚白,猫头鹰停止了叫声躲进了光秃秃的树林,我看着这些树枝像乞丐一般把手伸向天空,孤独而绝望。踏着晨曦,我就这样孤独的回到并不属于我的家,桌子上有一封留给我的信。
我拆开信,清卓的字迹出现在我的眼前,红色,支离破碎。
我冲出房间,撞上刚好准备进来的即墨,我拉着他一起朝清卓的房间抛弃,曾经的温暖的家已经是衰败的光景,清卓安静的躺在地上,地上盛开着无数的红莲,我立在原地没有办法动弹,即墨走过去抱起清卓放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我看见红色的液体沿着即墨黑色的长袍慢慢地在地上,所经过的地方,千树万树红梅花开。即墨走过来扶着我走到清卓的身边,我看见清卓长长的睫毛轻微的动着,像一只受伤的蝴蝶努力想要扇动翅膀却怎么也动不了。
我摸着清卓的脸:“清卓。”
清卓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涣散了好一会儿,终于停在我的脸上,努力想要笑出来却只能勉强的牵动嘴角,我看着她,眼泪又开始淹没。
清卓说:“妹妹,对不起。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在保护你,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紧紧地抓着清卓的手,我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一松手,她就会离开我的世界,永远的消失,没有背影、没有微笑,连回忆也会在时间的冲刷下变成一件奢侈的事,我就只能拼命的摇头来对抗这令人绝望的生活。
我捂住清卓的嘴,焦急的说:“你不要说话好不好,即墨,我求求你,救救他,清卓,你告诉我,那种草药可以救你,你告诉我。”
清卓虚弱的摇了摇头:“没用的,你听我说???即墨,请你一定要照顾好梓雅,把她的还给她???即墨???宝宝???子桑???请你们不要怪任何人???没有人????按既定的路取走???即墨????”
即墨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眼泪无声的落下,清卓伸出的手突然就落了下来,伴着第不睡一缕射进屋子的阳光沉重的坠落了下去,我突然感觉自己哭不出来,我抱着清卓:“清卓???不睡???好不好???乖???”
不知道过了多久,即墨拉开我,抱起清卓的身体朝外面走去,阳光中的即墨,背影沉重,我突然很恨我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向清卓那样安静的放弃,也许我早一点看到那封信,清卓就不会走,如果我乖乖的待在房子里,你就不必给我留言了,是不是。这样,你不用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恐惧,是不是。
清卓,对不起,清卓???
一直到太阳落下去,即墨才回来,我看见他的身上慢慢的泥土,我问:“你把清卓带到哪里去了?”
即墨看了看我,走过来,张开双手却最终没有抱过来,他转过身说:“我已经把她安葬了,放心。”
“沈秋???我们不等他吗,毕竟他是清卓的丈夫啊。”
“他出去了,我去过他的房间,留下了一封信,说是出趟远门。”
我不再说话,我不知道沈秋的不在场是不是一件可以原谅的好事,现在的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我站起来朝屋里走去,在门口的时候,我说:“明天,带我去看看清卓吧。”
即墨轻声的说:“过两天吧,等你好一点。”
我没有回答,留下即墨一个人坐在夕阳里,像个迟暮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