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清儿的到来,梓谷的日子变得有了生机,即墨从镇上请了个奶娘专门照顾清儿,而我,日复一日看着清儿睡着或者醒着,嬉笑之间,时间悄悄飞逝,即墨对清儿仿佛有着全心全意的专注,很多时候,他都不愿意离开一步,我看着他们,我们三个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属于过彼此,却在此时联系得那么紧密,很多时候,看着清儿,很容易我就忘了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走,还有那么多的疑惑没有解开,我甚至觉得时间就这样悄然逝去也是好的,清儿慢慢长大,我和即墨慢慢老去,然后,就是一辈子。
我们一直没有等到沈秋出现,我想起老婆婆说过的话,也许沈秋不会再回来了,清儿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清儿已经开始咿呀学语了,很多时候我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我们会衷心的微笑,每当清儿伸着手让即墨抱的时候,即墨的脸就会特别的温情,那目光足以融化所有的悲伤与怨恨,我就会想,如果沈秋不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自私的劫掠清儿对于她父亲的爱恋。
终于有一天,即墨对我说:“梓雅,我们不要告诉清儿她的身世,以后,我们就是她的父母,好不好。”
我低着头看着阁楼下面的草坪,阳光布满山峦,即墨微笑而拘谨的样子格外唐突,我说:“即墨,哪怕清儿现在只有我和你,可是沈秋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们没有权利左右清儿的一生,我们,只能告诉她真相,让她选择自己想要的。”
是的,我不想清儿走上一条像我一样的路,这也是清卓的希望,她有她必须要面对的生活,无论是不是快乐是不是愿意,我们都希望她能好好的长大,可是,清儿,未来无限的不可预知,我实在没有勇气告诉你我能帮你都躲开,所以,我必须从小就让你学会面对的勇气,这是痛苦也是希望。
即墨看着我,沉默着不说话,却把怀里的清儿抱的更紧,我的心像是涨满了泪水,想要流,却找不到出口。
即墨走的那天,我抱着清儿站在高高的阁楼上,风吹起来,青丝翻腾,即墨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因遥远而显得虚弱,他说:“梓雅,我们都不是这里的人,这场戏终究会结束,到时的我们会不一样,会再也回不去,今天我走,因为,明天我还会回来,带着希望或者绝望。”
现在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当我遇到这个人,看到了所有时,我会恨现在的自己始终缺少的勇气,爱一个人,看着他的若即若离,那些在心里绵延的不安,不知道是不是痛,也不知道,是否他离开了,我就可以坚强起来,因为冷寂而坚强。
我一个人坐在清卓和子桑的坟前,夏花盛开,绿树成荫,整个梓谷美丽异常,我不知道那些话我不说出来清卓是不是也能懂,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们从来没有遇到,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断的重复上演逝去,从来没有安宁的承诺。
星星闪动的时候,奶娘抱着清儿来找我,她说:“小姐,有些事情是等不来的,固执的等待只会越走越远,人都说难得糊涂,可是往往,我们需要知道一些明确的答案才能知道未来的方向再哪里。”我看着她,想起了去世很久的婆婆,她已经被我遗忘了太久太久。奶娘说:“有了答案,有些路即使难走也不会觉得累。”
我看着她,她仿佛看过了世间所有的沧桑,睿智而沉默,我想,其实我应该找即墨问个清楚,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我们都该有一个了解,有些痛长不如短,来的早些,也许愈合的也就快些。可是我却不知道即墨的方向,从来他都没有跟我说过他的家在哪里,如此想来,当时的背影,若他不回过身来,我便再也没有机会了解。
我和奶娘回到屋里,烛火摇曳,奶娘端来点心轻声说:“小姐,先吃一点,我先去做饭了。”我看着她,看起来和母亲的年纪差不多吧,只是母亲的脸是潮湿的,而这张脸却永远平静安详,我叫住她,想让她陪我再坐坐。
奶娘坐下来,静静的看着我,嘴角似笑非笑,我眼前的这一位老人似乎看透了我们这些年的所有悲困惑,却始终不说话,我看着怀里的清儿,已经渐渐长大,禁闭的双眼上睫毛闪动,宛若翩翩欲飞的蝴蝶,我想,清儿也是继承了清卓的绝世容颜的吧,只是我不知道这容颜清丽的背后,于这容颜的主任究竟是喜是悲,清卓遇上子桑,即墨,沈秋,他们当中会不会有一个人忽略了她的容颜而看到她的心呢?一定是有的吧,我想,我期待。
奶娘突然说:“小姐,其实有时候既然明知道无处可逃,还不如选择好好的面对,不管是感情还是个人恩怨,哪怕最后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不是吗?”
我抬起头看着奶娘,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奶娘看着我,眼神慈祥:“小姐,清儿马上就要掐奶了,到时候我也就走了,我不能一直陪在你们的身边,可是至少像我这样一个老婆子,我也清楚自己的来处,知道自己失去过什么,知道哪些事必须,而你,其实什么都不明白,这样的你对谁都不好,清儿毕竟喝过我的一口奶,我始终不希望她的将来和你一样,浑浑噩噩,我希望我走之后,你能对你自己,也对清儿好好负责,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人生,你好好想想那些走了的人,她们要告诉你的是什么呢,他们或许什么都不希望你知道,他们只是以为你不知道会过得更好,可是你过得好吗?”
我看着奶娘,就连随便的一个人都能知道他们待我的心思,而我却一直固执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奶娘站起来,没有转身:“小姐,无论何时,你要记住的就是一点,他们都希望你好好的活着,那么,你就应该想好自己怎样活着才算是好好的,不是别人眼里的那种好,而是,你自己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好,明白了,你就去做,过程或许痛苦,但结果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痛苦都找不到根,只能飘飘荡荡。”
我很想让奶娘留下来好好照顾清儿,可是奶娘很坚决的要离开,记得她走的那一天,清儿一直哭,奶娘笑着说:“不是所有给你奶喝的都是娘。”清儿突然就停止了哭声安静下来,我送奶娘到梓谷的出口,奶娘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梓谷只剩下我和清儿冷冷清清。
我一直想着奶娘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样的生活于我才算是好好的活着呢,我想,应该是平静吧,像之前只有我和清卓生活的忘忧湖,时光如水,波澜不惊,那对与清儿来说呢,上辈的一切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应该都和她无关吧,她应该有她自己独立的生活,我相信总有一天,清儿会获得自己的幸福,与一切的过往无关。
即墨回来了,我无悲无喜,安静接受。
梓谷是个神奇的地方,一切的杀戮与阴谋在这里萌芽却无法生长,只能一直停留在原地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即墨陪着我和清儿,一步也不离左右,我已经坦然接受他在我房间的角落增加的木板,每天夜里,即墨总是睡在旁边,我和清儿躺着,中间是镂空的屏风,我任由即墨安置却始终不问为什么。
这一夜,即墨半夜起床走出屋外,我趴在窗户上,远远看见即墨站在阁楼上看着长风猎猎,天边的星星一闪一闪异常明亮,过了一会儿,即墨转过身,朝房间走来,我躺在床上,月光照在清儿粉嫩的脸颊上清清亮亮,即墨走到床边,越过我伸手在清儿的额头上抚摸了一下,我睁开眼看着他,脑海中蓦然闪过父亲当年的眼神,我拉着即墨,有些呆了。
即墨慢慢反握着我的手,捏了捏,没有说话,转身走开。不久便听见即墨均匀的呼吸声。我睁着眼睛看着天慢慢一点点的变得明亮觉得无比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