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以宁并不受殿中冷森气氛的影响,她眼睛只看皇上:“还有两个时辰,就是公主出嫁的吉时。裘以宁奉公主之命,为皇上送件东西。”
众人的眼睛看向后面万马奔腾的刺绣图,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公主出嫁,为什么要送自己父亲这样的东西?并不稀奇,更不稀罕。甚至,绣得并不出众。
而且,公主受困于永华宫,如何让你来送这个?
广武帝看了一眼身边的暗卫,暗卫对他点点头,以示已经完全搜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裘以宁眉眼温顺,今天为了庆贺,特地罩了件浅红的绒褙子在外面,喜庆非常。她说话的时候眉目含笑,似乎天底下只发生好事,不会发生坏事。
“这幅万马奔腾,是公主三个月前开始绣的。奴婢从没见过公主对于一件事如此上心,从构图、选色,到刺绣,无不亲手而为。公主念叨皇上,觉得嫁出去后见面的机会少了,所以特地绣了这样一幅图,赠送皇上,以寄思念。”
广武帝眯着眼,显然不信。锦城只觉得裘以宁这一记耳光打得实在响亮。
裘以宁滔滔不绝:“三个月前,皇上传召公主,答应公主的婚事。公主心中十分欢喜。那时候公主就想为皇上做点什么,只是公主对于玲珑制作都不太擅长,最后还是奴婢做主,劝公主选择刺绣。”
锦城的手的确不巧,弹琴吹笛可以,但要她做些女工,简直是要她的命。这幅万马奔腾图,的确是锦城所绣。所以搬进来的时候,乍一眼看过去,就是下品。
“公主自小文韬武略,却对女工十分困难。奴婢手把手教了很久,才教会公主一般的技艺。这幅万马奔腾图,是公主不眠不休赶制而成,虽不比宫中绣娘绣成的巧夺天工,但实实在在是公主的一番心意。皇上有这样的女儿,怎么还问奴婢何喜之有?”
要不是自己还生死未卜,锦城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个裘以宁说起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裘以宁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抓住这次机会,拖延时间,或者是救出公主,那之后一定能成为锦城的心腹。这样的事情放在是十年前,她是断然不敢为,但是,在广武帝日渐衰老的今天,值得一拼。
“皇上。您可能不相信这是公主亲手绣的图,可是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谁也骗不了您。您想想,公主这样的手艺,是不是只能绣出这样的图来?”
广武帝浑身一愣,他森冷地盯着裘以宁,裘以宁却丝毫不害怕,果然是锦城的婢女,被锦城教导得如此伶牙俐齿!
但是……她的话中明显有深意。
要布今天这样一个局,的确是锦城力所不能及,广武帝看了一眼不动声色、谦卑的跪在下方的段庆然。忽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裘以宁要提醒自己的,不仅仅是这些个月来锦城对于自己这个父皇的百般敬爱,绝不可能有叛逆之心;还有就是如果锦城一直不知道那件事,那么陈文意到底是靠着谁的人马,把当年的事情查出来的?
陈文意被贬出陈家,断不可能还有这样的本领,在瞒天过海的情况下,把当年的事情查的如此干脆利落,还写得如此跌宕起伏。
是太子吗?他为什么要查当年的事情?他也是才知道锦城生还的消息,怎么可能处心积虑地早就布置好一切?
那是谁?在暗中谁还在查这件事情?
段锦城看着自己父皇的脸色越来越黑。
锦城还不能杀!若是现在就赐死了锦城,那只藏在暗处操控着太子和自己的手就永远找不到了。敌人在暗,我在明。一想到这个,广武帝整个人都要哆嗦起来了。
锦城的命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答案不言而喻。
广武帝眯了眯眼。但是,绝不能就这样放任锦城嫁给崔墨!崔墨那个小子,在朝堂上挑拨离间的能力就好的不行,更不要说他背后的财团,锦城嫁给他,简直是放虎归山。
他无言地看着下方的裘以宁和段锦城,主仆两个一样的傲气。尤其是段锦城,眼中流露出来的已经不是当年的怯懦可爱,而是刚勇果决。
自己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
这时,一直做背景墙的段庆然开口了:“父皇,皇姐向来对您十分尊重。”他总算支起了腰,回头打量了一番万马奔腾图,心中可惜:还真是皇姐的技术水平……
“这幅图,是的确是皇姐绣的。皇姐从来都是这样的耀目动人,怪不得一些人追着赶着要凑到皇姐身边。想来皇姐也是一样讨厌那些不知趣的无头苍蝇。”
这话是在为锦城开脱了。
父子连心,广武帝很快就明白了段庆然的用意。锦城……一向来都是宫中最好的靶子。以前,可以用来分散他对于宜妃的盛宠的注意力;现在,自然可以把那些暗处的人引到明处,叫他们这些黑暗中的猎者,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