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吟风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息。转身一跃上屋顶,静静地坐在泛着明光的琉璃瓦上,看着沉沉的天幕。
远处天际,月牙的形状初显,长庚星隐隐约约发出微弱的光亮,一闪一闪映在高吟风的眼睛里。
柳微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她是饿醒的,胃里一阵儿阵儿地,绞得生疼。双手使劲儿按着胃部,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嚷嚷:“你们这群坏丫头,要饿死你家小姐!”
流月、飞萤、疏影、溪雪老早就端着东西等在门外,听见声音忙推门而入。
流月伺候着穿衣,飞萤准备好洗漱用具,疏影和溪雪把热腾腾的饭菜摆在窗边卧榻的小桌上。
柳微言只穿着中衣,胡乱的抹了把脸,急吼吼地上榻,坐在了饭桌前。拿起白莹莹的搪瓷小勺,舀了一勺冰糖莲子粥,美美地灌进肚子里。暖意浸入五脏六腑,“唔--”柳微言舒服地吐出一口气,皱成包子的脸慢慢张开,这才气定神闲地开始用膳。
数日的消沉仿佛并没有对柳微言造成什么影响,四个丫头欣喜地发现,往日的小姐又回来了。互相对视一笑,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
四人的小动作怎能瞒过柳微言的眼睛,柳微言似无意的开口:“昨日里那样喧哗,是谁来了?”
疏影上前一步,笑盈盈地答:“回小姐,是三皇子。”
柳微言持着筷子的手一顿,“三皇子?”
看出了她的疑惑,流月细声解释:“前几日,小姐不理事,管家就没告诉小姐。皇上下旨,让三皇子来主持国公大丧的。”
“哦--”柳微言夹菜,不再询问,安安静静地吃饭。
暖阁内的火龙还未撤去,热气融融,氤氲着宁静的气息。
窗外,桃树上微微露出了几只花骨朵。清晨积聚在枝桠的露珠,圆滚滚地,乍一下破开,溅开的小水珠落在花骨朵撑开的小口上,润得春色更加明艳。
换上孝服,柳微言出了瑞园,顺着石子小径向前走去。身后五米,高吟风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到了荷塘边,许是累了。柳微言走进荷塘边的亭子,坐在了亭子中的石凳上。
高吟风站在亭外的台阶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柳微言发笑:“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犯人。”
高吟风不搭理她。
柳微言自讨没趣,假装无所谓地看向荷塘。今夏未到,荷塘名不副实,去年衰败的荷叶剩余些泛黄的残片,夹杂着枯落的树叶,在水面上负隅顽抗,了无生趣。
“高吟风,你见过这位三皇子吗?”
“先前没见过,不过,马上要见到了。”
“嗯?”高吟风的话没头没尾,柳微言不太懂,转过头疑惑地看他。
高吟风目光越过她望向身后,“他来了!”
小径尽头,嶙峋的假山阻隔了视线。殷亦寒从假山深处缓缓走出。
四月和煦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衬出深刻硬朗的轮廓。眼神微微含笑,深沉的眼眸散发着迷惑人心的光芒。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束着暗金色腰封,更显得他瘦削挺拔。黑金色靴子踏碎石径上的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柳微言的心跳,弥漫出似曾相识的味道。
任性的六月,寂静的山林,两个疲惫不堪的身影。那个凶狠倔强的男孩,以啃骨食肉的疼痛,刻在她的记忆中。
“是他!”柳微言喃喃低语。
注意到前方的目光,殷亦寒抬眸。
亭中少女形容尚小,乌亮的长发全都梳在脑后,用一根大概一尺长、指节宽的褐色绸带松散地挽着,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中空茫苍远,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宽大的素服罩在消瘦的身子上,无端让人心生怜爱。若再胖一些,矮一些,光彩照人一些,便是活生生的某人。
殷亦寒的想法忽的顿住,不由定睛,七年的时间,足以使一个小女孩的样貌发生变化,眼前人虽然比之当初长大了少许,身体、脸部的轮廓却一如当年。
竟然是她。
柳微言回过神来,正好对上某人似笑非笑的眸子,相视一刹那,两人都对对方的身份作出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