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都忘记自己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我看见整个世界一片白色,身体是白色的,天空是白色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可是我明明记得,在我昏睡前的那一刻,天空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深邃到能够瞬间吞噬一切。而前方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噼里啪啦,房屋倒塌的声音,乡民叫喊的声音。
难道我又回到了现代?
还是已经到了地狱?
我的四肢僵硬无比,喉头苦涩,像是让人用胶水粘住一样。
“水,水。”我睁不开眼,只能虚弱无力的喊着。
身子被人轻轻地抬起来,喉咙流淌过一丝清润,又被人轻轻地放下去。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孱弱的光线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我伸出手去触碰,不曾想竟然直直的摔了下去。
门猛地推开,来人把我扶起来。
“躺好,别乱动。躺了这么多天,又没吃什么东西,身子自然是打不起来精神。好好养养身子,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带你出去走走。”
我不敢抬头,可还是看到了陈彦诺的那一张脸。
心疼,无奈。
我猛烈的打开他的手,身子却瘫倒在床上,冷冷的说:“不要管我。”
他走开两步,从盒子里拿出一盒点心来,又端来一碗小米粥,米粒松软,很适合食不下咽的病人。他端到我的面前,我却并不领情,一把打翻了他手上的东西,小米粥顺着他墨色的衣衫流淌下来,我怒道:“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他坐在一旁,冷笑道:“那你想见谁呢?”
我把脸转过一旁,不愿意同他说话。
“你究竟是在折磨谁?是我,还是他,还是你自己,又或是死去的卓老爷和卓夫人?”
我勉强坐起来,双眼无神的盯着被子,“他可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啊,你们不是兄弟吗,兄弟就是这样的吗?见死不救,难不成往日的情谊全都付诸东流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不在乎?”
他道,“卓家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红光从夜晚弥漫到白天,黑夜和白天同时出现。那么多人,那么多桶水,可还是无济于事。火苗冲天的高,数个时辰的抢救,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却是愈来愈严重。卓家的火,没人敢救,也根本救不了。奇怪的是,卓家上下数十口人,竟然无一生还,这······”
我打断他的话,“你还要说什么呢?我只看到了你的无动于衷,你看着卓沐笙生生冲进火海里,你竟然没有一丝难受,你还是我认识的陈彦诺吗?”
他苦笑了一下,道:“那么大的火,多一个人进去只会多一分危险,越来越多的人进去不是帮助,只是添乱。你到底是不懂,还是不想懂?还是说,只要我冲进去了你就会开心。那么,我要是死了呢?”
陈彦诺说的不无道理,怎么关键时刻连这些都忘了呢。
我不应该责怪他的,他没有错。
可是这一切到底该怪谁?
我的心猛的一抽痛,胸膛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发颤。陈彦诺想要上前却又不敢上前,待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无力的说:“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脸转向里侧,身子紧紧的裹着被子。突然很向往蚕,可以躲在茧子里。
我无家可归,卓家也覆灭在火海里。
我是谁?
这一次,又会到哪里去?
身子歇息了两日,疲惫感还是难以散去。
这些日子下人们时常做些好吃的给我,当然也有开胃的曲奇饼、凤梨酥什么的,可是我每每只是吃一口,就觉得恶心,再吃不下第二口。我知道这些都是陈彦诺做的,他虽知道大致的步骤,但精要却很难掌握。
其实我已经不怪他了,我也没有理由怪他。
他没有错。
我本想差人叫他过来,下人刚出门就又退了回来,在门口说道:“少爷,长歌姑娘刚才还说要找你呢。”
陈彦诺点点头,秉退下人进了来。
他轻声问:“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尽量扯出一个微笑,我想,这个笑一定比哭还要难看。难得的是,陈彦诺面上稍稍有了喜色,可见,这些日子我给了他多少冷脸色看。
“我想出去走走。”
他道:“我本来找你就有些事情,外面有人要见你。”
莫不是安然?
可是安然明明之前才来看过我,陈彦诺把她当做说客,但是她懂我。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有分寸。这些日子,我一直逼迫自己不去思考那个问题,即使知道答案会让我心痛。
我自欺欺人,不敢问,也不敢想,就想一直躲着。
陈彦诺也顺着我,可是究竟可以躲到什么时候呢?
“谁?”
他道:“我不清楚,她带着面纱,我看不清楚,她希望可以亲自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