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是我认识的那个安生吗?谁让那个惜字如金面无表情的人演了一场这样温情而有害的戏?会不会是某个人乔装的?不,应该不是,不然月泉姐早就认出来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还是,和月泉姐的任务有关?
瑞王和鞑子的书信往来?是洛王要搜集的罪证吗?安生……明明就是洛王的人,难不成——他其实是卧底?月泉姐说第一次见他他八岁,已在死亡谷呆了两年,这么说,他六岁就来了庄上,和我到北隐山庄一样的年纪,可六岁的他,若不是孤儿,三少不会收的。
也许他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叛变的。亏得月泉姐还对他那么信任,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门外传来声音,我将月泉姐的胳膊放回被子里。进屋来的除开三少还有安生,真是说谁谁就到,难道三少等的人就是他?安生看我一眼,算是打个招呼,我没有好脸色,不像以前见着他那般开心,死盯着他的脸,想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安生到床前看了一下昏迷的月泉,脸色平静,只是双眉轻微地皱起,他掩饰得很好,若是不仔细,根本看不到。他也会悲伤吗,我以为他真的是绝情呢。
他看向我时,眉头还没有舒展开,保持这个表情却立刻换了种心情,是在询问我,我只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什么。
“柳隐!”三少的声音倒是直直地灌进我的耳朵里,严厉而责备,“还不快去?”
“哦。”我慌张应下,不知道去哪里,只知道去就是离开这房间的意思。
那时,安生说的话是,即刻收拾东西,回北隐山庄。他是来与我们会合的,我甚至怀疑,月泉姐就是他送到客栈来的。因为那晚,最后关头他还是没狠心吮出血痧来,在危急关头救了月泉一命。哎,想这些做什么,难道我想就此原谅他?不是他害她至此,根本谈不上“救”这个字。月泉姐这个样子,我还真不愿庆幸,要是她一辈子都这样了,不如痛快死了。
北隐山庄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大家都不在庄上,也没人清理,这秋天肃杀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以前会喜欢踩在厚厚的叶子上,享受那种柔软而蓬松的感觉,可是现在,我没有这份心境。
我出庄到现在,不过五月时间。
月泉姐回庄后被安置在她之前的房间里,丝竹姐出外有任务,不在庄上,安生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往后,月泉就交给你了。”他略显哀伤的语气被我在心中嘲笑一番,是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看向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扭了一下身子甩掉,“放心吧,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月泉姐的。从小月泉姐那么照顾我,我不会忘了她的这份恩情,我没有被教育过需要对任何人都绝情,我这辈子也不会那么做。是谁将月泉姐害成这样的,我一定会为她报仇的!”
我说道最后咬牙切齿,以为自己很坚强,很勇敢,说出这番话应该会痛快一番,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渐渐感觉到眼眶热了起来。是的,我不仅为她悲伤,还为我自己。我恨不得将毒害我的人碎尸万段,我恨他,更恨我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他,爱情那么轻易地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一点也不设防。月泉姐和我一样,要不是她对安生有意,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反常,怎么不会敏锐地感觉到事情的变化?
可是我的话并没有让安生有一丁点儿的内疚或是触恸,他怎么会想到我说这番话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所作的一切了呢,他以为我只是因为月泉的状态心情不好才这样的,反倒是故作轻松地在嘲笑我,“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对你说的话,不要放太多感情在别人身上。作为一个只能往前冲没有退路的隐者,太多的情感你背不起。第一次见到身边的人这样,你有这样的反应我能理解,但是以后,别太轻易地让任何人伤你的心。”
我当然记得小时候的那个黄昏,我担心扬名在死亡谷死去,那时的他也对我说,不能放太多感情在扬名身上,就是记得才会曾经那么相信他,我竟然傻傻地期待过月泉姐能走进他的心,溶化他的坚冰。结果现在呢,对扬名伤心,也对他伤心。
一个一个怎么都是这样,难以理解,难以捉摸,难以交付一份情。越想越怒,我提高了声音,几乎是用吼的,“你凭什么!自己绝情就希望别人绝情?我不会和你一样的!”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选择沉默地离开。我看见花千寻站在院子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安生的背影消失不见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泣不成声。花千寻过来揽着我的肩,“好了,别气了,隐者的死伤之事很常见,安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要慢慢适应才对。”
花千寻是不知道安生做了什么事,不过她的安慰我很受用,这些天憋的难受一下子宣泄出来,哭了个天昏地暗。
我食欲不高,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哭完了也饿了,洗了把脸,准备到厨房去找吃食,花千寻说:“我房里还有一些点心,过来吃点吧。”不知道是不是我为她送上了贺礼,感觉她对我比之前好了一些,也有可能是最近她的心情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