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暖和了,刚坐下来拿起衣服翻烤了一会儿,困意就来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也快睁不开。眼看着衣服就快烤干了,只是还有些湿气,硬是强撑着将衣服翻了几遍,里里外外都烤干爽,这才舒了口气。
他的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自己嘲笑一下自己。刚闭上眼,又怕他光着上身睡觉会着凉,就想将衣服给他搭上,回过头时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直看着我。
看不见他眼里的神情,但却着着实实地吓了我一跳。
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我有些难为情,“你——我看你睡着了,怕这衣服难干,所以——”说着这话,心里却在骂自己,烤衣服本没啥,干嘛最后还狠狠地闻一下,这下被人抓了个现行吧。
不敢看他,往后伸出手去,将衣服递给他,他没接走,估计距离有点远,又往他的方向退过去几步,他才接过衣服。我收回手,太丢人,手往哪里摆都觉得不合适,脊背一阵发热,这下我也不困了。
他一直不说话,我只好张着耳朵仔细听着,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那是在穿衣服,然后声音停止了,该是穿好了。
回头看见他正对着手上的一块玉佩出神。火暗了下来,还好之前捡的干枝足够,又加了几根,火慢慢地烧得更旺了些。偷偷看他一眼,还在看玉佩。
我抱膝坐下,看来他一直在出神,应该也没在意我都做了些什么,宽了自己的心,困意又不失时机地浮上来。将脑袋贴在膝盖上,刚闭上眼睛,听见他说话了,“这块玉佩是当初我娘冲进火场的时候,我从她身上扯下来的……我没拉住她,只拉住了这块玉佩……”
一个激灵,又清醒了些,他的声音有掩不住的哀伤,轻易地就灌进我的心里,我从未听过他拿这样的语气说话,以前只道他是个倔强的孩子,有了悲伤和痛苦,总是会假装坚强,我从前也只是从他假装坚强的时候猜想一下他的世界。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在我面前说起自己的事,他说自己只拉住了一块玉佩,没有拉住娘亲,可是在自责?
转过头看他,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他刚才看着我出神,是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吧。
“你娘……为什么要冲进火场?”
他用手握住整块玉佩,“我爹在里面。”
他的爹娘是被人纵火烧死的么?
我想起我们初学隐术的时候,第一项平衡训练顺利通过后,花千寻要用小幻术奖励我们,列了三个,当时扬名选择的是火中行走,他做这个选择的时候郑重得不能再郑重,他学的时候眼神中全是期待。我知道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杂耍,只能表演给别人看,遇到真正的大火的时候还是不能像幻术里一样自如地来去。他是学习完了以后才知道,那失望的眼神撞击过我的心,那天我见他独自闷头好久,一个人躲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我以为他只是为着幻术与真实的差别在哭,没想到……
听说了这件事,我也很惊讶。他的娘是在他的眼皮下冲进火场去的,他肯定一直在责备自己,为什么没能拉住她。
这种无能为力带来的伤痛,一辈子都无法消除。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听得见火烧干枝发出的噼啪声。
“那年我六岁,”他将握着玉佩的拳头放在唇边,“爹娘惨死,什么都没了。”
他从不轻易地提起从前,至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听他说起过,只有那么一次,在死亡谷的死亡之战的前一日,他开了个头,说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报仇。他说,等我长大了他会告诉我整件事。
他很努力,努力地活下来,努力地练习各种隐术,浑身是伤都忍着坚持,从不喊苦,总是倔强得让人心疼。他六岁以前,该是不操心这些事的吧。
“六岁……”我忍不住沉吟,“你到北隐山庄学艺的时候十二岁,那之后的六年,你是怎样过来的?”
他将玉佩揣进怀里,“一位老仆人带着我,仇人追来时,他将自己的小儿当做我送出去,换了我一命。”
这——好像是说书人嘴下的故事,竟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的身上。
“我想知道为何一夜之间惨遭灭门,老仆人不说,我自有办法打听到,江湖上的传言都是此人如何厉害,可我知道,就是他杀了我爹。”
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许老仆人忠厚护住,希望留住他这一点血脉,可他的脾气,他不会听从老仆人的忘记一切假装没事地活下去。
“所以你一定要来北隐山庄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