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家的很多东西,也许就如同当初她一时心血来潮同赵鸢和张楚那一次游湖一般。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早一些知道又如何?依然不过是按照命运的轨迹一步步走了过来。
这样便好了。
顾澈轻轻的笑了一下,不会再好了。
“睡着了吗?”顾澈轻轻的开口。
“没有。”卉歌回应,顾澈点了一下头,“你说若是我下去,他会怪我么?”
“他是谁?”卉歌开口,然后问着顾澈,“顾淳,顾老太太,还是叶淮?”
“叶淮。”顾澈开口。
“曾经都不知道你这般痴情。”卉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怨你,但是他提前抛下了你,那么便是相信你讲这个江山交给你了吧。无论你最后怎样,他也怪不得你。”
“嗯。”顾澈点了点头。
随后便又笑了一下,“你说我死后这天下人该如何看我?”
“还能如何看你。”卉歌“哼”了一下,“休想听我夸你。”
“你一辈子也没怎么夸过我,夸我两句又怎么了。”顾澈有一些不满。
而卉歌听到顾澈这般说只是转头看了一下顾澈,随后才开口,“我不过是个女流之辈,不懂得这些天下大事。”
“随便说说。”顾澈笑了一下。
卉歌深吸了一口气,“在军事上,你外拒楚卫,使得两国多年不敢来犯,又将大辽这个多年以来的隐患给彻底的根除了,而在屯兵这些作为上又大大的增加了大越的军事力量。”卉歌想了想,随后笑了起来,“若是没有你,这些年来大越在军事上恐怕也无法称霸这么久了。”
“可是也仅仅如此罢了。”顾澈摇摇头,“若是换成当初韩信之流,如今天下也不会三分了。”
“噗……”卉歌笑了起来,“你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介女流罢了,你这番话若让天下男儿知道,恐怕都要羞愧不已了。”
顾澈思考着卉歌的话,随后便摇头笑了笑。
她从来未曾将自己当过女流之辈,若不是在极致的无力感的时候顾澈从来都不会想到自己原来是一个女子。
“男女又如何?这天下人与人本就没有区别的。”顾澈开口。
“是啊。”卉歌点了点头,“这世间女将领也不少,若说起来也还有一个萧惊鸿。”
“提她做什么。”顾澈摇了摇头,“这一辈子终究还是有太多遗憾了。”
“这种话总是你们这些有能力的人说的。”卉歌开口,“若是无能之人,每日便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已经是极限了。”
“嗯。”顾澈从来不懂得什么是谦虚,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
“除开战事之外,你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同当初叶淮一样说什么都是世家如何,可是从张楚,到楚期,再到邓蛟。”卉歌叹了一口气,“你无意更改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的,然而却懂的任人唯贤。”卉歌开口,“有时候,我会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你。”
“是呢。”顾澈点了点头,“或许很多时候我自己所以为的就是错的吧。”
卉歌笑了一下,“后悔么?”
“后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若是当初叶翎没有死,这天下会如何?
他是否会有叶淮的铁血手腕,能够清除意党,让这个新的帝国能够稳定不内乱?
若是叶翎一定不会颁布九品中正制,那么大越是否还是如何的模样?
“就算错了,那又如何呢?”顾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世间的事情本就不只有对错而已。”
“嗯。”卉歌点了点头,“所以你没有必要去在乎后世之人如何看你。”
顾澈轻轻的应了声,然后才开口,“我此一生……”
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千载之后的事情便留给千载之后的其他人了,就像叶淮以死救顾澈的时候,他无法想到顾澈活下来之后这个大越会有什么改变。而顾澈如今也无法知道自己死后的事情,后悔么?
没有人会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后悔。
顾澈轻轻的叹了气,而这之后顾澈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听着别人说话,听到下一句便忘记了上一句。有时候想要说什么,张开嘴却立马忘记了。
时日不多了啊。
顾澈日复一日的有了这种感觉,随后便只是笑了一下。
等到云州又开始落下第一片雪的时候,顾澈去世于京师云州,享年七十三岁。
同年九月,为了表达对顾澈的尊敬,又或者是碍于顾家另外说了什么。叶旭最后同意将顾澈葬在当初文帝叶淮所葬的首阳山。
谥文贞,追封相国、郡公,然而在顾曦的阻止之下,最后秉承顾澈的遗愿,辞让郡公和殊礼,遗命简葬,作顾命三篇,敛以时服,不树不坟,不设明器。谥号后改为文宣。
同年十一月,有司奏请将各位已故功臣的灵位置于太祖庙中,以配享祭祀,排位以生前担任的官职大小为序。太傅顾澈因位高爵显,列为第一。
这些做完之后顾曦一一将事情全数汇报给了卉歌,而卉歌得知了这些消息之后便点了点头。
“虽然这辈子没能作为夫妻,但是到底你们是葬一起了。”卉歌轻轻开口,“你在地下有知会开心么?”
或许你只会嘲笑我多管闲事吧,卉歌在心中默默的念了起来,随后便又笑了一下,“其实想来你多半是不在意这些的。”
顾澈最后弥留之际的模样除开顾家人以外并没有外人看到,想来顾澈风流了一辈子,最后却真的是缠绵病榻这般姿容向来都不足为外人看的。
顾昭从陵墓回来的之后便看到了马未在一边看着看他,顾昭对马未点了点头,“以后顾家要靠你们了。”
“怎么是这幅语气。”马未开口。
“一个时代结束了啊。”顾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自叶颐以来,顾澈便作为朝中重臣,到叶淮,叶锦,再到如今叶旭。
马未并没有多感伤的样子,而是摇头,“你这个话不对。”
“怎么不对?”顾昭看过去,而马未看着前方正在同邓蛟说话的顾曦,“应该是一个时代开始了。”
“哦?”顾昭看着马未。
马未又才开口,“这天下还未曾太平,楚国,卫国,都在虎视眈眈,若说之前太傅未去,楚国卫国对此还多有想法,如今太傅去了,他们安稳不了多久了。”
“可是在你的话中,并没有听到什么紧张的意味。”顾昭看着马未,而马未却是牵起了一个笑容,“作为将军于世,本就要靠功名建功立业,既然你说以后顾家要靠我们这些臣下,那我们如何能不兴奋呢?”
听到这里顾昭才笑了起来,“连太傅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和追求,你有兴趣?”
“我不是太傅,我与太傅自然不同。”马未笑了一下。
“是啊,我们都与她不同。”顾昭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马未到了顾曦面前。顾昭作了礼,“将军。”
顾曦看着顾昭这般,摇了摇头,“不必如此称呼。”
顾澈去世,顾家的所有权势便落到了顾曦身上。那么顾曦自然就不可能还是一个普通的官职。
当初高平陵之变,顾澈将计划告诉顾曦和顾昭时,顾曦当夜便安然入睡,而顾昭却辗转反侧。
这一切落在了顾澈眼中,也落在了顾昭心中。
是了,很多时候除开出生,还有别的东西冥冥之中都在昭示着一切。
而顾澈去世之后,顾曦成为抚军大将军,执掌魏国军政大权。
顾曦如今也不年轻了,然而在政治上却十足都是一个年轻人。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质疑顾曦的能力。
或许是因为顾曦的行事作风像极了顾澈,又或者是因为顾家如今手中的权势。然而当其位,有其能力,无论对方究竟如何,也是绝对不可小觑的。
顾昭摇了摇头,“昭年纪和见识远远不如兄长,以后都要托兄长照拂,然而实际上也许许多人并不服昭,而昭也许还会犯下许多错误。”顾昭说道这里笑了一下,“这些都是昭必须与兄长的礼节,来告诫自己即便如今顾家这般,却依然是步履薄冰,一面做出失格之事来。
顾昭向来都是这样的,有礼有节,顾曦便只是点了点头,“回去吧。”
“好。”顾昭随着顾曦上了马车,便再次回了云州。
多年之后当顾曦再一次想起来顾昭今日的话,个中滋味,或许就不一样了。然而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只知今日风光正好,天下和熙万分。